在沙發上一直睡着到底不是個事兒。
顧洵盯着說完話就在沙發上睡熟的夏槿,躊躇了片刻,還是小心翼翼地把她連同毛毯一裹,蹑手蹑腳地隔着毯子将她安放到了床上。
他沒開燈,就着第六感,把被子一拉,蓋在了毯子外面。
以他們現在的關系,他也隻能做到這個程度了。
他在她的床頭櫃上放了一杯水,臨走時想了下,怕夏槿起夜時迷糊摔着,還是将客廳的燈留了一盞,最後輕手關上了門。
回到家已經淩晨兩點了,顧洵脫去沾滿酒味的沖鋒衣,一摸口袋,拿出了那張被自己放在内兜保管得嚴實的門票,放在書桌上,轉身又沖去了一身的浮躁。
出來時臉上還淌着水滴,水珠蒸幹的涼意讓顧洵清醒了不少,拿了杯溫水坐在書桌邊,看着靜靜地躺在書桌上的那張票,莫名其妙地,就回想起了今天夏槿的那些話。
想起她濕漉漉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提醒自己——“我今天見到了你媽媽。”
“……”
其實顧慧安見夏槿,和她說了些什麼,顧洵想想也能猜到。
顧慧安就來過江州,她來江大參加一個講座,也就碰見了江大二醫神外的幾名同事,也不知聊到了什麼,最後聊到了顧洵身上。
其實醫院裡除了溫舒和江暢,還有幾個上級的與顧慧安相識的領導,根本沒人知道自己是顧慧安的兒子。
所以顧洵才會奇怪,到底是聊到了什麼,才會将話題中心扯到自己,讓顧慧安得知,自己在與神外科主任的外甥女在“交往”。
直到這一個星期以來聽到這些流言,顧洵才知道,原來在同事眼裡,自己已經為了向上爬,成了溫舒的外甥女婿。
編排的程度,不亞于他們醫院版的“榜下捉婿”。
他作為這“榜下捉婿”的主角,自然被當成了談資,被幾個好事的同事講給了顧慧安聽個好玩。
雖然說這個流言隻在神外跟心外兩個科室裡傳了幾嘴,多數同事也就隻當聽個八卦,并不太相信。
但是顧慧安——
卻是對他為攀高枝而接近夏槿這事深信不疑。
顧洵捏了下眉心。
上周她得知,自己與溫舒的外甥女交往時,就破天荒地聯系了自己,想讓自己帶夏槿去見一面。
顧洵和顧慧安平時沒什麼聯系,也就是那天顧慧安主動給自己打電話,顧洵才知道,顧慧安來了江州。
那天他恰巧給夏槿找了些草木染要的中藥,送到了夏槿公司,正在夏槿公司的染房看她染布,她染布的動作從容不迫,得心應手地完成一道道工序。
顧洵丢掉了那些堵在心口的躁郁,站在一邊,凝望午後的斜陽灑在她的眉眼之間,描繪出她立體的眉骨,一雙杏眸在陽光的下,透着琥珀色的光彩。
不過少傾,他便靜下了心神,他緩慢地呼吸着,看着她在桌邊對着染料四處忙碌。
安靜而祥和。
隻是電話的噪音還是打破了這少有的甯靜,顧洵沒辦法,看了眼自己意料之中的來電,隻能匆忙和夏槿告别,獨自一人在夏槿公司邊的咖啡館和顧慧安見了一面。
“談女朋友了?”
這是顧慧安見到他時的第一句話,語調冷冷的,并沒有尋常母親得知孩子有了心儀之人時的驚喜。
像在質問。
顧洵推了下鼻子上的眼鏡,沒否認地應了一聲。
他并不意外顧慧安的直白。
顧慧安向來理性,不會在任何無關的事情上耗費太多的時間。
尤其是在他身上。
過去顧慧安從來不會過問他的生活,問他的學習如何,最近過得怎麼樣。
這回是第一次,顧慧安來打聽他的生活。
“誰說的?”顧洵眼神不善,
“我那天來江大開講座,碰到了你們科的楊振宇醫生。”顧慧安沒有隐瞞,“那天楊醫生來跟我探讨一個病例,講完我見溫教授有事沒來,我就問了下楊醫生溫教授的近況。”
顧洵:“……”
“後來也就談到了你,他同我說,小顧醫生最近談了一個很優秀的女孩子。”
“……”
“我聽說你就隻見了人家女生一面。”顧慧安的臉色不算好,狐疑地看着他:“你就喜歡上了?”
顧洵接過服務員端來的冰美式,點了下頭,他看着窗外不遠處的辦公樓,忽地想起夏槿曾經叮囑過的那些話。
在外邊盡量演好戲。
他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再次點頭,誠懇而坦然地說:“喜歡。”
哪怕他知道顧慧安不會信。
但他是真喜歡,隻是對方現在不知道罷了。
顧慧安輕哼一聲,拿起手邊的咖啡喝了一口,看向顧洵的眼神将信将疑,“你還見過那姑娘家長了?”
顧慧安的眉心不悅地蹙起,不由提醒道:“顧洵,這也太快了。”
“……”顧洵瞥了眼手邊放着的手機,想了下,還是輕輕地嗯了聲。
說實話,是有點快了。
但他也隻是和來接夏臨出院的夏槿家人打了個照面,也算不上正式見面。
隻是他的輕哼落在顧慧安耳中無疑是默認,顧慧安像是自己的想法得到了證實般,她看了看顧洵,又看了看窗外,她的目光在一瞬間變得鋒利,顧洵一愣,做好了被顧慧安責備的準備。
責備也行吧,至少不是對他不聞不問,願意騰出隻手管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