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時候我覺得很迷茫。”夏槿神态自若地走到講台前,支起身子坐在講台上,回想起那些舊事,說:“我去美國,是從南溪飛的。”
“我出國的前一天,正好是個工作日,學校的學生都在上課,梁文斌也在。”
“我那天正好收拾完行李,就想着,如果所有事情的開始是這所高中,那我就來起點看看好了。”
“我那時候太累了,哪怕拿到了offer,依舊會陷入無時無刻的焦慮。”想起從前,夏槿的眼神有些木然,“出國前幾天,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總會在想,出去了不适應怎麼辦,跟不上英語課程畢不了業怎麼辦。”
“我英語不好,你知道的。”
“經常淩晨三點也睡不着,我就爬起來吃藥。”夏槿的眼中蓄着清淚,她鎮定地将它們一一擦去,“我那時候就覺得自己很沒用,一點壓力都承受不住,出國前幾天,還要背着我媽去看心理醫生。”
夏槿吸了吸鼻子,“所以我那時候想找到一點,存在的價值。”
她看着講台上積灰的記事本,翻頁的動作揚起細塵,在丁達爾效應的光束中舞成一縷轉瞬即逝的銀河。
指尖拂過上頭一個個陌生的名字,夏槿呢喃道:“我在學校裡走了一天,看學弟學妹們吃飯,午休,讀書,然後我才發現,原來所有人都在為着未知的前途奔波忙碌。”
“每個人都有焦慮的事情,像是高中生會擔心高考,大學生會懼怕步入社會,人的一生都會風塵仆仆地往前趕路,身上也難免會沾惹上濺起的泥漬。”
“可每一程路,好像都會有一個令人期待的節點。”夏槿打比方說:“就像高考後的暑假,工作後的經濟獨立。”
“而我已經走完前一程了,作為一個在别人眼裡理應成熟的大人——那我好像也可以選擇繼續往前走,孤注一擲地奔向那個能讓我短暫歇腳的節點。”
“就像現在,就處在我休息的節點。”
早晨的陽光穿過雲層,将兩人影子映在一排排支起的畫闆上。
夏槿的指尖撫過桌面陳舊的刻痕,那裡有個被圓規反複描摹的“洵”字。窗外的老槐樹沙沙作響,抖落的水珠打在鏽蝕的窗框上。
“夏槿。”顧洵的掌心覆在她手背,“對不起。”
對不起曾經,沒有站在你的身後,陪你走向未知的前路。
“沒事。”夏槿靠在講台邊,身上用力地去戳他的胸口,又恢複了素日裡明麗慵懶的模樣,她勾唇笑着,“我那麼厲害,不用依靠你,我自己就能找到答案。”
樓下突然傳來哨聲,體育老師吹着和十五年前同樣節奏的集合号,打破了這裡的平靜,夏槿的睫毛在光影中顫了顫,像是在藝術樓偷偷約會的高中生。
她攥了下他的袖口,在他疑問的眼神中擡起潋滟的眼眸,一本正經地問:“你真的不覺得嗎?”
“我們這樣真的很像在早戀。”
顧洵眼底笑意如解凍的春溪,落在夏槿眼底就有些發苦,“是嗎?”
夏槿灑脫地笑笑,去捏他的鼻尖,“你看上去比我還糾結過去。”
“不說這個了。”夏槿轉移話題,問他:“你知道這裡是哪兒嗎?”
“你藝考前練畫畫的教室。”
“你怎麼知道?”
“來看過。”
“看誰啊?”
“偶然經過。”顧洵面不改色地說:“就看見你了。”
當年自己那會兒到底出于什麼心思,回教室的路上特地繞路來藝術樓二樓望一眼,顧洵自己也不清楚。
那時候一頭腦熱地把所有精力都放到高考上,渾然沒有留意,自己是否在不知情的時候動了心。
-
臨近正午的陽光流溢在校園的每一處角落,顧洵牽着夏槿走出藝術樓,散步到了教學樓的花壇邊。
“夏槿。”顧洵站在教學樓一樓,指着一處,“高一,在這裡,我第一次見到你。”
夏槿鞋尖踢飛一塊碎石,不太在意地回他,“哦,從那時候開始就注意到我了?”
那為什麼大學還讓我追了這麼久?
誰信啊。
正午的陽光拖長他們的影子,将他們的影子拖至在斑駁的圍牆。
顧洵望着半信半疑的夏槿,不禁失笑地牽起她的手。
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的?
他也不知道。
或許是從大學在江大門口初遇開始,又或許是在她一次次地将自己圍堵在醫學院門口開始。
總之,在他反應過來時,大一已經過了大半。
于是那天,在夏槿一如既往地來醫學院門口等他下課時,他聽憑本心地截下同學對夏槿的告白,将她拉到了江大的櫻花樹下。
他賠了她一朵,永遠為她盛開的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