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姥姥家,甯卿好不容易睡了個懶覺,七點才起床,五分鐘洗漱好,坐到書桌前,剛刷了兩套數學卷子,就聽見玄關傳來熟悉的聲音。
是她爸媽,姚奶奶不情不願地開了門,“兩位大忙人,也有空來我這裡?”
“媽,我們今天剛好休假。”姚安站在門口,甯楓也叫了一聲媽,跟在一旁陪笑,兩隻手拎滿了各種保健品。
“進來吧,卿卿在裡屋學習呢。”
姚安進門換了鞋,屁股尚且沒坐熱,“您讓卿卿過來的?”
姚奶奶眉目一橫,“怎麼了?我想見我親外孫還得你們兩個允許?卿卿才幾歲啊,你們逼她太緊了,那是要出事的。”
“她正是關鍵的時候,我還能有半天的調休,她是連半天都歇不得的。”姚安手背扣手心,急得直轉圈。
“媽說的對,你不能把孩子看的太緊。”
甯楓這邊才幫一句腔,姚安就拔起嗓門,“你這會兒又媽說的對了,敢情孩子的事就我一個人着急,她都高三了,這時候崩緊點有什麼錯?我這不都是為了她好,等她将來考上醫學院,再出國留個學,回來進個好醫院,也不必像我們倆這樣成天忙得腳不沾地,還沒掙到幾個臭錢。”
“孩子的事我不上心嗎?你自己說,卿卿從小到大,家長會你去過幾次,你當着媽的面說。”甯楓臉上也挂不住了,強撐的好臉色全散了個精光。
“我...我那不是有手術嗎?”
“我就沒有患者嗎?”
兩人一人一句,互不相讓,從來都是如此。
姚安和甯楓都是大夫,前一個是西醫,後一個是中醫,都忙着晉職稱,開例會,搞學術,工作上忙不過來,家裡更是一地雞毛。
兩個人治病救人的理念不同,治理小家的觀念也不盡相同,偏偏頭腦一熱結了婚,還生下孩子跟着遭罪。
也就是在讓甯卿接續他倆的衣缽繼續當大夫這事上,兩夫妻還算得上一緻。
從甯卿認識他們倆,對,就是從她記事開始,他倆就吵這幾件事,到現在十幾年過去了,還是這些,她越聽越煩,還沒吃過東西的胃又開始翻騰。
恍惚間,在喧嚣煩悶的吵架聲之外,傳來了陣陣鋼琴的聲音,甯卿還以為是自己幻聽了,屏息凝神片刻,才确定那琴聲就是真真切切存在,是從窗戶傳進來的。
她聽不出來曲子是什麼,那舒緩的曲調也和昨晚在酒吧裡聽到的不同,可效果卻如出一轍,甯卿莫名放松下來,胃裡那個大鬧天宮,翻江倒海的小人就這樣被降伏了,她湊到窗邊靜靜地聽着琴聲,腦子放空。
客廳裡,姚奶奶終于聽不下去了,“行了行了,家長會就我去的最多,你們倆啊,要吵回家吵去,趕緊走!”
姚安被趕到門口,“媽,你就讓我帶卿卿回去吧,你看你這老小區,還有什麼三教九流的人彈琴...”
“你趕緊給我走,我這再怎麼樣也比你們家那地方清淨,就顯得你們倆長了嘴,簡直吵死人!”說完,姚奶奶就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甯卿被關門吓了一跳,扒着門縫探頭探腦,姚奶奶回頭朝她笑了笑,臉上綻出團團漣漪,“卿卿啊,過來吃個雞蛋。”
甯卿依言走過去,接過剝完皮的水煮蛋,“姥姥,剛才你有沒有聽到有人彈琴啊,是樓上嗎?”
“哦,我們這隔音不好,是隔壁那棟樓,就是小喻彈的,怎麼?吵到你了?”
甯卿嘴裡塞着雞蛋,還沒來得及咽,連連擺手,含糊道:“沒...沒有。”
見甯卿很喜歡,姚奶奶便願意多說幾句,“他彈的很好,這孩子很有天分,都是自學的,也沒人教他,他那鋼琴還是他一個哥哥送給他的,是他在孤兒院認識的朋友。”說到這,她忽然反應過來,“呸呸呸,什麼孤兒院,那是福利院。”
左右都不是什麼好聽的詞。
自那以後,甯卿常常翹晚自習去懷夢巷,她生性膽小内斂,做事細心謹慎,除了懷夢巷裡看見她的人以外,暫時還沒被學校裡其他人發現過。
又是一個夜晚,烏雲罩月,夜黑風高。
喻頌今唱過一曲,放下麥克風,端了一杯雞尾酒朝坐在角落裡的甯卿走過去,“今天請你喝瑪格麗特,改良版,沒有酒精的,我可不能誘導未成年喝酒。”
甯卿接過酒杯,裡面倒映着天花闆的燈影,像是藍色湖面上的點點漁火,杯口沾着雪似的顆粒,本該是鹽,大約被換成了糖,看上去更加晶瑩,少了眼淚般的苦澀。
“我成年了。”
喻頌今一挑眉,“哦?那你比我大欸。”
他話音剛落,樂隊裡的另外三個就湊了過來,鼓手搭了他的肩膀,打趣道:“又在這撩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