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卿攥着那包紙巾,手機倏地震了震,她翻過來一看,是喻頌今打來的電話。
甯卿手指一劃,血險些蹭到手機屏幕上,她緊緊貼在耳邊,聽着喻頌今說:“你是不是忘了到學校跟我說一聲啦。”
一聽到喻頌今的聲音,這個她難以忘懷又再熟悉不過的聲音,甯卿忽而鼻頭一酸,喉嚨發澀,便隻嗯了一聲。
那邊的聲音一頓,随即嚴肅起來。
“你怎麼了?”
“我...”甯卿隻說了一個字,就哽咽得再也說不出來,那些不知道從哪來的淚珠,争先恐後地湧出來,那包紙巾立即就派上了用場。
喻頌今本來在窗邊坐着,悠悠閑閑地晃着二郎腿,瞬間就站了起來,“怎麼了?”
“甯卿,你現在在哪?”
一下子留了太多眼淚,甯卿覺得眼睛腫得幾乎睜不開,一說話喉嚨還是抑制不住地抽搐,她着急開口,便斷斷續續道:“我、在學校,你别...擔心...”
電話一直沒挂,那邊一直是呼嘯的風聲,還有街市上車水馬龍的聲音,甯卿知道喻頌今一定坐在窗邊,他最喜歡在窗邊吹着風,有時候還聽着曲,别提多美。
她幾乎了解身邊所有人的脾氣和喜好:姚安最讨厭别人反駁她,甯楓最好面子;江雪有點大小姐脾氣,但人很熱情可愛,陸上星有點神經質,大大咧咧,丢三落四;
可他們都不知道她的。
她沒有收到過很喜歡的生日禮物,可她總是表現的很高興,就像她其實不喜歡一家餐館的菜,也會陪着别人去吃。
甯卿的臉頰和屏幕之間濕乎乎的,都是淚水,流到嘴角,苦得發澀,她緩了許久,終于平複下來,隻是還帶着濃重的鼻音,“喻頌今,我奶奶走了...”
風聲停了,甯卿繼續說:“我卻不敢讓我媽知道我有多難過,我更不敢指責她的冷漠,她甚至說這是一件好事,而我、我還附和她了,我總是這樣...會下意識附和、道歉、哄别人,即便我根本不情願...”
“我好恨這樣的自己。”
喻頌今的氣息有些混亂,他喘了幾口粗氣,問道:“你覺得...你為什麼會這樣?”
甯卿深吸一口氣,“因為...我害怕跟人起沖突,害怕争吵聲,我之前甚至害怕到想吐,或者直接僵在原地,我總是喜歡讨好别人,我...”
甯卿的語氣帶着試探和不确定,她也在找自己的原因,也在探尋自己,連她自己都沒有答案。
她卻聽見喻頌今說:“很好。”
“什麼?”
“你已經猜的七七八八了,但是知道不等于做到,這個習慣是要戒的。嗯...”喻頌今在想一個合适的例子,最後他說:“我想...就跟戒煙差不多。”
喻頌今似乎到了室外,風聲和車流聲更加明顯,“你很害怕被别人讨厭麼?”
甯卿毫不猶豫地點頭,然後發現點頭對方也看不見,随即嗯了一聲。
“那就從這件事開始。”
甯卿愣了一下,“你是說讓我平白去讨人嫌?”
喻頌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說的是,你不可能被所有人喜歡,一定會有人讨厭你,不過那是别人的事,如果有人因為讨厭你而産生了煩惱,那也是他該去解決的事,跟你沒關系,你要練習這個想法。”
“從小到大,有很多人讨厭我的。”
喻頌今之前說過他小時候的經曆,甯卿也想象得到。
“像我這樣的人都不怕,你怕什麼?”
甯卿覺得心裡轟隆一聲,像是打了一個悶雷,又像是什麼被撕裂,是那根線麼?
“不過每個人都有害怕的權利、有傷心的權利,隻為你自己的事情。”
喻頌今站在召南醫大宿舍樓的栅欄外面,對着手機話筒道:“好啦,你出來一下,我在你寝室下面。”
甯卿一驚,穿着睡衣拖鞋就往外跑,喻頌今剛想說讓她多穿點,外面有點風,就已經看見她出現在宿舍門口了。
喻頌今把電話挂斷,看着甯卿跑過來,忙道:“别急啊,我又不走。”
“你、你怎麼過來了?”甯卿扶着膝蓋,喘着粗氣。
喻頌今将手一伸,“把手給我看看。”
甯卿把氣喘勻了,不明所以地把手伸出栅欄遞給他,指甲邊還沾着血。
“啧,瞧瞧你,對自己多狠。”
喻頌今早就注意到甯卿有這個習慣,還有她有時候對聲音也格外敏感,書上說這都是焦慮的表現。
他一早忘了是哪本書上寫的,早些年他什麼書都喜歡看,隻是這些書他都是翻過一遍就算,從沒往心裡去,哪能想到今時今日還能見到案例呢。
喻頌今掏出準備好的創可貼,挨個手指幫她貼上。
甯卿想縮回手,“過幾天就好了。”
“容易感染的,另一隻給我。”
甯卿不情不願地把另一隻手伸出來,她有種秘密被人揭露出來的感覺,她有些害怕,但…
又有些竊喜。
“别急,習慣要慢慢戒掉,我陪你一起。”
說着,喻頌今往嘴裡塞了根棒棒糖,也給了甯卿一根。
甯卿終于笑起來,眉眼都被淚水洗過,像蒙着一層霧,“我又不戒煙。”
喻頌今挑眉,“不戒煙就不能吃棒棒糖了,誰規定的?”
甯卿含着糖笑。
“對了,我有事要跟你說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