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西漫聽到隔壁桌子的客人一陣窸窣短促的說話聲,漸漸地音量又變小了,她疑心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但很明顯又不是。
付月霜替她用熱水燙過一遍碗筷,往她面前的碗裡開始夾菜:“希冉自己都不知道懷孕了,一開始還以為是勞累過度所以不舒服,第二天又差點在家裡暈倒趕緊送去檢查才查出來的懷孕。我聽你爸爸說想等月份再大些送血去香港檢查,提前看看是男孩還是女孩。”
清蒸魚的香氣彌漫開來格外濃郁,魚身做得十分軟爛,筷子輕輕一戳就成了雪白的肉末。
付西漫的思緒在混亂和清醒中來回交戰了一會兒,大腦才像剛剛開機一般勉強能夠接收到付月霜話裡的意思。
“嗯,那要記得讓希冉照顧好身體。”她沉默了半晌才說了這麼一句,還是看不出有多大的情緒起伏,低頭吃菜的動作機械而生/硬。
嘗不出有什麼味道,付西漫喝了口水,仍舊無法沖散掉舌根下藏着的悶澀苦味。
然後她就放下了筷子,說:“不好意思姑姑,我可能是中午飯吃得太多了,總覺得沒什麼胃口。”
付月霜心疼她,說:“西漫,姑姑隻是希望你能過得開心一些,别的都不奢求了。你平常看着好像是什麼東西都不在意,但我知道發生這麼多事,你心裡是最不好受的一個。”
她要逼自己去想明白很多事,握着冰寒的刀尖捅/進心窩,嘗到牽連全身蝕骨鑽心的痛,才能真正放下所有心無芥蒂地面帶微笑去祝福曾經的愛人和親妹妹百年好合。
她不再被過去的時光纏住手腳,也清楚美好的隻是那段回憶而已。高顯陽這個人爛得很徹底,從裡到外,架着一層空蕩蕩的皮囊,内裡的血/肉腐爛潰敗,惡臭熏天。
她永遠懷念那些逝去的珍貴記憶,也依舊為過去深深愛着爛人的自己感到羞愧和不齒。
付西漫扭頭去看窗戶外面明亮的街道和閑聊遊走的行人,胸口有點悶,但并不是難過的那種,她猜想更多的可能是迷茫。
她好像第一次開始正式思考這個問題,那就是趙希冉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庭,不論幸福與否,總歸也是有了,就按照如今的狀況繼續下去,他們的未來那麼清晰分明的擺在面前。
而付西漫這個做姐姐的,未來怎麼樣呢,前路仿佛罩上一層霧,伸手不見五指,聲音沖不出屏障,她隻能留在原地戰戰兢兢。
她其實很少會去想這些,關于婚姻關于家庭,在她的認知裡這些東西一直都離她很遠,像一種束縛的枷鎖,讓她從來都不會主動想要去觸碰,更遑論渴望。
也許是親眼見證了趙希冉的婚禮,付西漫得承認她心底裡有些許觸動,但又很小,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還不足以支撐着改變她原本的想法。
很多時候也隻是會陷入一種自我安慰似的深思,不過想不明白,沒有答案和結果。她停止沒有意義的空想,隻是有點怅然若失。
“沒有了姑姑,我覺得我也沒有很難過吧。”付西漫淡淡笑了笑,“希冉才剛結婚就查出懷孕,這可是一件很值得高興的事呢。”
落在付月霜眼裡隻覺得她在強顔歡笑,事關趙希冉和高顯陽,付月霜也知道不好再多說什麼,隻對她點點頭:“嗯,确實,家裡總算要多一個孩子了,以後可能要熱鬧很多。”
吃過飯付月霜想讓付西漫跟她回家去住,擔憂地說外面酒店環境不好不要再回去了。
付西漫婉拒說不用了,她在雲市也待不了幾天懶得麻煩。
她們手挽手走出飯店大門,下了樓梯到負一樓花壇平台,殷龍亦的車已在那裡恭候多時。
看清殷龍亦的臉後付月霜稍顯驚訝,看了看身旁一臉平靜的付西漫,轉而才想起趙希冉婚禮上殷龍亦不僅替付西漫擋住了趙郁梅的巴掌最後還不顧付棟明阻攔帶她離開的事來。
認定了這二人關系匪淺,付月霜才擡腳上了汽車後座。
殷龍亦望了一眼後視鏡,付西漫正側頭盯着車窗外心神不甯地發呆。他挂檔起步,同時開口說:“我先送您回去吧付阿姨,您住哪個位置?”
“名景花園。”付月霜報了一個小區的名字,還細心地問殷龍亦知不知道具體位置。
“我知道的阿姨。”殷龍亦說。
他确實知道,沒開導航,輕車熟路地開上大橋,再拐下南部路,全神貫注地将視線鎖定在眼前車流紛擾的道路上。
付月霜說:“殷龍亦,你對雲市挺熟的啊。”
“是的阿姨,我回國以後就一直住在雲市,對這周圍的路基本都熟悉。”
“你是在哪裡念的書呀?”
殷龍亦輕笑一聲:“我高中以前都是在一個很小的鄉鎮上讀的,後來才去H國留的學。”
付月霜點點頭,又問:“看你跟我們家西漫還挺熟的,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呀。”
一直沒說話的付西漫終于小聲喊了一句:“姑姑。”
她像有點不悅,又沒直接表現出來,很輕地皺着眉頭,看着殷龍亦的背影,生怕他會多嘴說出些什麼見不得人的話來。
殷龍亦微擡着下巴,倒是很有耐心地回答:“就是以前朋友介紹認識的啊,我們認識也有一段時間了,隻是西漫經常都住在慶州,我們平時也很少見面。”
殷龍亦跟高顯陽本就是多年兄弟,再加上付西漫曾經跟高顯陽有過一段,話雖沒有明說,但付月霜已經想明白他們兩個人是通過高顯陽而認識的朋友。
付西漫暗地裡松了口氣,表情恢複了以往的冷靜與漠然。
不知道是不是付西漫的錯覺,在聽完殷龍亦的話後,她總覺得付月霜神情像有點失落,可消失得又很快:“這樣啊……挺好的。我家西漫平時不怎麼會照顧自己,人又不在我身邊,殷龍亦,你跟她做朋友啊還得麻煩你有機會多照顧照顧她。”
“您客氣了阿姨,自從認識以來我一直都把西漫當妹妹照顧的。”殷龍亦揚着唇,開玩笑似的說,“我可能天生就是照顧人的命吧。”
付西漫垂着眼睛翻了個無語的白眼,心裡默念了一萬句不太文明的話,雖然相處這麼久早就知道殷龍亦能裝,但也沒想到這麼能裝啊。
付月霜被殷龍亦說得嗤笑起來,心情極好的模樣:“你可真會說話,不像我家西漫,總是悶悶的不喜歡講話,不過幸好她身邊的你們這些朋友倒是個個都很開朗,我也能放心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