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名字從她嘴裡脫口而出時有些自言自語的味道。
那人就像聽不見她的聲音,或許真就聽不見任何聲響。
村裡唯一聽不見聲響的隻有一個人,一個比她大不了幾歲的男人。
一個叫肖縱的聾子。
如果是别人,知道眼前的人是肖縱,估計會縮着頭躲起來。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老人家都說這娃子狠,是真的狠,不要命的狠。
無父無母沒有牽挂,又聾又啞身有殘缺,為了不被欺負,他養成了極為暴戾的性格。平時陰陰沉沉,臉上從來沒挂着過喜怒哀樂,一旦有人去招惹了他,他寡着臉就會把人往死裡打。他那一身腱子肉,高高大大又正值青年,幾拳下去躺上十天半個月都還是好的。
何願從沒和他打過交道,他性子太冷了,聽不見聲又說不了話,應該說在村子裡來來去去的很少有人和他打交道。
但是何願并不畏懼他。甚至,有些理解他的處境。
從小無依無靠,一個人生活。如果自己是他,自己也會兇狠一點。這是在自保,不然哪有命活到現在?
趕着這個時節抓夜蟲。
他怕是現下手頭緊,有難處吧?
何願轉身在竈台邊上的筐子裡嘩啦啦的一頓翻找,終于翻出了一隻銀光閃閃的勺子。何願舉着勺子回到了窗台,掄着手臂瞄準着男人的方向——一個慣力。
勺子穩穩的扔在了男人的腳旁。
男人被腳下細微的聲響引得了注意。
隻見勺子銀色的弧面反射着月光極為醒目。
他彎身拾起勺子,左右張望了一番,終于在那簡陋的泥牆屋子的窗台上,看到了一雙閃閃發光的眼睛。
走出茂密樹冠所籠罩的黑暗,模糊的高大身影逐漸清晰起來。他身上那件陳舊的白背心已被汗濕了大半,蒙着薄汗的肌肉顯現着若隐若現的光澤。
沉重的腳步碾過落葉與枯枝向她靠近。
直到他站在窗前,隔着堵牆透着窗口與她相望。
月光方好投落在了他的半張臉上。
濃顯的五官将光線投映的陰影面刻畫得極為銳利,英厲的眉目間是生人勿近的距離感。冷白的月光給本就失了分人情的臉上更添了道凜冽。
他是長得好看的。
好看到何願将目光落在他的臉上,都不由得多呆遲了幾秒。
肖縱拿着勺子遞到了窗口。似乎以為這是她無意間扔落的勺子,前來還給她。
他的手很大,骨骼清晰可見。手臂上凸起的青筋蜿蜒。那隻勺子拿在他手上都顯得小了一圈。
何願推了推他的手。
并朝他身後的樹林指了指。
不過是簡簡單單的兩個動作,肖縱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并無推拒,也無猶豫。
肖縱拿着勺子轉身再度向茂樹下走去。
何願躺回了床,木闆床被她的動作壓得咯咯作響。
她拽過薄毯,随意的搭蓋在肚子上。
側卧之間她閉上雙眼。
今夜伴她入眠的是夜蟲的鳴叫,與勺子扣挖着樹幹的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