曬日臨頭得越來越早。
還沒到中午,陽光打在人身上都有些刺痛。
竈房的屋檐框出了一方陰影。
陰影裡,何願坐在闆凳上,傾身在盆子裡攪和豬食。
汗水順着臉頰一顆一顆的往下淌,何願無暇擦拭,隻能在汗珠滲入眼睛裡時擡起手臂用臂膀上的短袖袖沿胡亂的蹭搓一番。
“何奶啊,忙哦。”
何奶背朝天的在院子裡攤曬物,隻聽一個聲音從院門外響起,她撐着膝蓋慢悠悠的站直了起來。
何奶上下打量着從門外走進的年輕女人。
女人面色紅潤,身材豐腴。穿着藍色的格子連衣裙,還挎了個黑色皮包。一身裝扮放在村子裡屬實洋氣。
這是隔壁的王家女兒王婷。
王家條件好,給女兒讀到了初中。王婷初中畢業就去鎮上工作,認識了鎮上的老公。現在定居在鎮上,時不時回回村裡看看爹媽。
何奶沒給多好的臉色,不知道是日曬得睜不開眼,還是本就對她不待見:
“王家妹崽啊,哪時回啦?”
“剛到。”
王婷依舊一副笑眯眯的模樣。
她拎着一提大大的禮盒,走來何奶身前就把禮盒往何奶懷裡塞:
“何奶啊,這是核桃粉,縣城裡買的。老人家吃了長命百歲的。”
何奶挂着的寡臉一瞬間提拉了起來,眉毛飛揚咧嘴笑道。
“嘿呀,還帶東西來,你說你。”
何奶還想給王婷倒杯水,王婷擺擺手:
“來找三妹玩咯。耽誤不耽誤?”
何奶從前就最看不慣王婷來找何願。
王婷見多識廣,硬着翅膀的鳥。就怕将老老實實的何願帶歪。
可今天不同,何奶不得不屈服于長命百歲的核桃粉。她面向何願扯着破天的嗓子吼道:
“搞搞搞,搞一天搞不完。莫搞了!廢囊玩意。”
會解到了何奶的意思,何願走向屋旁渾濁的池缸裡過了過手,開着水龍頭草草的沖洗了片刻,甩着水滴往身上蹭。
她望着王婷的眼睛裡閃着光,臉上漫着掩不住笑意,帶着王婷就往竈屋走。
王婷環顧着狹窄的竈屋,卻見窗戶旁那張小小的木闆床:
“你在這睡啦?”
何願從熒光色的塑料保溫壺裡到出了杯茶水,拉着王婷坐在了床上,将水遞給了她的同時,得意洋洋:
“舒服吧,我一個人睡。”
“因禍得福!”
兩個女孩靠坐在一起,清脆的歡笑聲落滿了竈屋。
王婷往門外張望了幾眼,确定何奶在遠處埋着頭做事,她壓低着聲音對何願說:
“過段日子,鎮上戶籍局的志願者要來村裡幫人辦身份證明。你到時候悄悄過去找他們,把身份證明辦了。”
“需要什麼材料?”
“一般來說是要家庭戶冊。到時候你就直接申請一個戶冊,剛好可以從你家裡邊分出來。有了身份證明,你就能坐火車,坐飛機,還能去打工賺錢。”
何願的眼睛裡泛着希冀的光彩:
“是不是還能坐火箭?”
見何願問得認真,王婷咯咯笑出了聲。她拍着何願的手背繼續正言道:
“哎對了,我教你寫的名字你還記得不。”
何願聞聲,立馬跳下了床。
她偷偷的扒在門邊輕輕的掩上了門,而後蹲下身邊從床底翻出一個鏽迹斑斑的月餅盒子。
咔的一聲扣開鐵盒,裡面躺着一本剪裁的日曆用針線縫合的巴掌大的小本子,還有幾支大拇指一樣長的鉛筆。
何願捧着月餅盒坐回了王婷身旁,她翻開了小本子,裡面密密麻麻的寫滿了歪歪扭扭的字,其中一頁,便滿滿的寫着自己的名字“何怨”。
王婷接過何願手中的小本子,頻頻點着頭:
“到時候登記信息,要寫自己的名字。還要拍證件照片,你要穿得幹淨些。”
王婷傾過身,在何願腿上的盒子裡挑選着相對于長一些的鉛筆,好不容易捏出了一支,筆芯卻是斷的。何願知道王婷想用筆,她拿過斷了芯的鉛筆,從門根掏出了一把鐮刀,直接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削了起來。
“我這次來還有一件事。”
彎曲的筆屑打着圈掉落在地,何願一心削着鉛筆,遲了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