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
北子坡中學的排屋盡頭,唯一的光隅孤零零的陷在黑暗裡。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莫許習慣性的再次擡起手,看了眼腕上的表。
這是他今夜反複了無數次的動作,已然形成肌肉記憶一般一次次擡起。一次次放下。
現在已經是十一點過半。
若是因天氣影響導緻何願沒來上課他倒是能松一口氣。怕隻怕,夜雨中的山路艱險,要是發生了些什麼意外……
如此想着,莫許一改鎮靜。他一把拿起靠在角落的格子傘,快步奪門而去。
路經叢山中最後的末班車已經抵達了終點。
莫許找到了在休息室裡避雨抽煙的司機,在追問中隻得到了司機師傅的否定答案,車上沒有過十幾歲的年輕少女,一路過經也沒有見到載着人的摩托車。
于是,他撐着傘來到了通往盤山公路的入口,攔截下一輛輛過路的車輛行人,一一問詢。
夜裡轉風,浸着雨水的衣服被過風一吹,便吹散了體表所剩無幾的溫度。
莫許早已忘乎了時間。在沒有确認何願安全的前提下,他無法舒解自己緊繃神經。可身體的異樣由不得他繼續執着。
太陽穴每一次跳動都伴随着難忍的脹痛,身體乏力而寒冷。
他不能就此倒下而耽誤了尋人,他隻能先趕往附近的醫院買一些速效藥讓自己還能撐一撐。
說來也巧。
他剛剛買完藥,就在醫院遇到了正遭受毒打的何願。
推開隔間的門,莫許提着一碗面條走了進來。
他将面條放在了桌子上,轉身走近了何願的身旁。
他從口袋裡拿着一個紮頭發的皮筋,随即遞在了她面前。
“宵夜攤挂着賣的,我覺得你會需要。”
那是一個淡藍色條紋的布制皮筋,花紋稍顯褪色,綁在上面的硬紙标簽都陳舊泛黃卷起了邊沿,可不知為何,拿在他的手中竟顯得格外漂亮。
修長的指骨節分明,仔細修剪過的指甲平整而幹淨。細潤的皮膚與她平日裡做活的那雙手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何願縮了縮手,惶恐道:
“這太不好意思了莫老師。”
她的臉頰有些泛紅。
也不知是因為十幾年來極少有的收到過别人送的東西,還是自卑于用自己這雙顯得有些邋遢又粗糙的手去接下他遞上來的東西。
“買都買了,留在我手上也沒有用處。”
他依舊微笑着,言語柔和的開解着。
何願收下了皮筋。
在一遍遍的道謝聲中,她走出了隔間向衛生間跑去。
沾滿了水漬的鏡子中。
她臉上的青紫紅腫尤為明顯,劃傷的口子因上了藥而遍布着藥水的濃色。
雨濕的齊肩短發早已陰幹,又因鬥亂而變得亂糟糟的一團。
如此狼狽的模樣,讓她都不忍再直視鏡中的自己。
擰開的水龍頭發出刺耳的尖銳聲響,何願努力的搓洗着雙手,用沾濕着水的指擦拭着臉頰上灰黑色的髒痕。
她将挂在手上的水珠甩落,反反複複的捋着頭發。
最後,用那淡藍色條紋的皮筋将頭發紮了起來。
她對着鏡子左右扭轉着頭,試圖看清綁在頭上那皮筋的模樣。
她從沒有過那麼好看的紮花皮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