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裡的陳設素淨而簡單,雖顯陳舊但非常幹淨。
安靜的室内将儀器運作的低頻音襯得分外明晰,嗡嗡的遊走在耳邊。
相對于醫院,人們更願意選擇診所。遠于鎮子的村落對巫醫和醫婆更為青睐。若非救命的大病,少有人會來醫院。
對他們而言,人一到醫院就是一個巨大的無底洞。
錢就得大把大把的往裡扔。
故而整個病房内的兩排病床上都空無一人。
唯獨靠近窗邊的那一張,此時靜靜的躺着一個男人。
何願輕輕的帶上了病房的門。
對流的窗戶開着一個小口,随着關門的動作,淡藍色的窗簾被從縫隙裡鑽入的夜風吹得輕輕拂動。
何願蹑着步子走到了肖縱的病床旁。
沉睡的男人緊閉着雙眼,立體的五官在冷光的照射下刻映出了界線分明的陰影。
他臉上布着的幾塊青紫尤為明顯,搭在被子外的一隻手臂纏滿了繃帶,蒼白的面色憔悴而虛弱,抿閉的薄唇少了幾分血色。
何願輕悄悄的搬過一張木制闆凳,緩緩屈膝坐了下來。
年久的木凳被壓得像要快散架一般,發出持續的聲響。在寂靜無聲的室内回蕩擴大。何願瞬間定住了身,生怕這刺耳的聲音将病床上沉睡的男人驚醒。
然而她的動作還是晚了一步。
在她擡起頭時,方好對上了那個微弱的視線。
男人濃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半狹着眼露出郁郁沉沉的瞳仁。
起初他有些懵怔,在逐漸撥開渾濁後,他的目光清晰了起來。
他并沒有在他的情緒上灌有太多顔色,隻有稍顯執着的視線凝在她的身上,不舍挪開。
何願立即站起了身,把身下那吵鬧的木凳搬到一邊,順勢将挎在身上的布袋安放一旁。
見床上的男人正艱難的撐起身,她趕忙扶着他靠坐了起來。
“對不起,我吵醒你了嗎?”
何願雙手合攏偏在臉側:
“要再睡一會兒嗎?”
纏滿繃帶的軀體挪了挪身,遍布着傷疤的手在床沿拍了拍。
何願知曉他的意思。
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拍過褲子上的塵灰坐在了病床邊。
剛落坐,肖縱便側過身用那隻勉強還算得上完好的手在床頭的枕旁翻找着什麼。
伴随着嘩嘩啦啦的塑料袋聲,隻見他拎出了一個袋子。沉甸甸的袋子不知道裝着什麼,被他放在床沿,推到了她身邊。
黑乎乎的塑料袋皺皺巴巴,破着星星點點的洞口,上面還沾着混白的泥灰。
何願扯開塑料袋緊捆的活結。
扒開袋子的一刻,瞬時愣住了手一動不動。
袋子裡堆着幾沓厚厚的百元大鈔。
還有用牛皮筋仔細捆好的一疊疊零錢。
破舊的零錢裡夾雜了一疊嶄新平整的錢币。何願一眼便認了出來,那是莫許給她的錢。她付給了肖縱當車費。
何願錯愕的瞪大了眼。
不可置信的望向靠坐在床上的男人。
肖縱伸出手指了指那一袋錢,而後攤出四隻手指比劃在身前。
他的目光灼熱而純澈,他沒辦法說話,隻能将千言萬語藏在眸眼中的駭浪裡,一波接着一波翻湧而來,将她卷入深海。
“你去挖死人金……”
是為了賺錢給我?
何願的鼻子有些酸澀。
她盡力抑制着抖動的聲調,卻還是沒辦法遮掩波動的情緒從言語中洩漏出來:
“……你去挖死人金幹嘛啊。”
好在他聽不到她言語中的異樣。
他隻能看見她的眉心皺得發緊,垂下的眼不願看他,蜷握在一起的雙手攥得發紅。
她生氣了嗎?
他想告訴她,這裡是四萬多塊錢,雖然還不夠八萬,但他還能去賺。
他能賺夠八萬。
有了這八萬,她就自由了。
顫抖的手将塑料袋綁上了結,她将那一袋錢推了回去。
肖縱見狀稍有情急,他怕她誤會什麼,他怕她不收,他試圖用一隻手比劃出内心所想,想讓她收下錢,他锲而不舍的把錢往她身邊推。
“我都說了我跟你不熟了!”
明明不熟才對。
他為什麼一次又一次的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