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願剛想開口,卻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像是喪失了意識的模樣。
穿着病服的枯瘦身體就像隻剩下一副骨架,内凹的臉已脫了相。他半垂着渙散無光的眼睛,呆滞的望着窗外。他的鼻子上插着氧氣管,還有管道幾根過經微開的嘴,深入了他的喉嚨。他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猶如一具沒有魂魄的軀殼。
何願稍有一愣,挪着視線望向了身旁的莫許。
莫許像是知曉她的遲疑,他輕輕颔首,微笑道:
“沒關系,他聽得見。”
何願重新收拾好她的儀态,深深鞠了一躬,認真道:
“叔叔您好,我是何願。”
他接過她落畢的話,輕聲說道:
“父親,我們已經領證,算是正式結婚了。離我第一次與您提起她時,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她。”
莫許曾經在他父親面前提起過她。
這讓何願心中一驚,她怯怯的偏側過目光,悄然看向身旁的男人。
“第一次遇到她的時候,是在學校教室。那是一個,人們都不會去重視的公益課。村民不重視,校領導不重視。沒人注意,更沒人在意。可就是這樣的一堂公益課,她卻不遠千裡不計艱辛的跑來上,把它當作最珍貴最寶貴的東西。”
目光中的男人注視着他的父親,真着的将口中的過往裹上了層層溫度。他的一字一句真切而赤誠,落在她的耳畔,也牽引起了她不自覺的悸動。
“她認真對待每一節課,她很勤奮,也很聰明。每一次作業與考試,她基本都能拿到滿分。她會為自己學到知識而開心很久,也會為自己取得好成績而興奮不已。我被她的堅毅與強韌所吸引,她就像石岩縫隙裡的小草,努力吸收着僅有的養分,拼盡全力生長。她美好又純澈,她不屈不撓,又極具生命力。我很難控制住自己,不去愛上她。”
愛上她……
她知道他所說的一切不過是為了瞞過他父親的謊言。
是演繹,是虛假。
或許是因為他的演技卓絕,又或許是他的聲音浸透深情。
她紊亂的心跳在緊張之外,不由自主的悄生了别樣情緒。
那種情緒讓她紅了臉頰,連耳垂都滾燙無比。
“我多麼希望,她能一直存在于我的生命裡。用她炙熱的光,照亮我,溫暖我。所以,我想盡辦法去尋找她,去留住她。讓她成為我的妻子,讓我有幸能與她執手一生。”
握着她的手越束越緊。何願屏息一瞬,凝向莫許的眼睛。
他依舊望着他的父親,隻是眼底湧動的情愫再難藏匿,如洪流般傾瀉而出,灌入籠罩着她的餘光中。
走出醫院時。
稍涼的過風鋪在何願臉上,讓她緩和了不少臉頰上多餘的溫度。
掌心裡凝出了大片汗珠,濕濕潮潮的沾在二人相牽的手中。她怕自己的汗水将他染髒,又或者是因為其他那些道不明的因由,何願輕輕掙脫開莫許的牽握,随即将雙手局促的背在身後。
木杖的拄響止于她的動作,莫許放慢了腳步。
他平靜的望向她,欲言又止。
像是整理好了凝在心頭的話,他才遲遲啟聲:
“何願,有一件事,我需要取得你的同意。”
她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隻能仰首面相他,卻又在躲閃着無措的視線。淩亂的視線時而落在他寬闊的肩膀,時而又落在他系結得一絲不苟的領帶:
“什麼?你說。”
溫淳的聲音淡淡的響起。
其中最不缺的是沉甸甸的鄭重:
“我想辦一場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