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車燈照亮了城中村狹窄的小道。
車輛緩緩從中駛出。
直至彙入主路車流中後,莫許才溫聲問詢:
“怎麼了?”
何願從坐進車内時就愁雲密布。
擰擠在一起的眉心難以開解。
與莫許說了李想男的遭遇。
迎來片刻沉默後,男人慢條斯理的正色道:
“以李小姐現在的情況來看,的确很難争取到孩子的撫養權。不過李先生有暴力傾向,這會是一個重要的切入點。但是,李小姐目前收入不穩定,也沒有固定居所,最好的情況,大概是隻能留一個。”
“一個?好好姐一定哪一個都舍不得。”
她鼻息間深深一歎。
“如果她能有固定居所或資産證明,或許能扳回一局。”
“固定居所?是要買房的意思嗎?先不說好好姐能不能有資格在州央購房。州央的房價那麼高,即便選在最偏遠的住宅,都是難以承受的價格。好好姐估計連首付都沒辦法拿得出。買房子太不現實了。”
莫許思來提議道:
“購房資格的确難辦,但是資産證明就有很大的操作空間。在州央擁有一間商鋪的條件就寬限很多。隻要名下有一間商鋪,并且注冊經營,算是在資産和收入上都有保障。”
“商鋪的确比住房要便宜不少。但是這個錢……”
“不知道她親屬手上沒有額外的商用房産。将房産暫時轉到她名下再注冊經營,用以争取撫養權,也是個可行的辦法。隻是這一操作對對方并無受益,反而要承擔較大的風險。大可能不會同意。”
李想男的姐姐李來弟的确有額外的商用房産。
而且不止一個。
高級洋房的走道裡。
隐隐的哭聲在樓道間徘徊,讓路過的業主都不免将目光投向了盡頭打開着防盜門的一戶人家。
門内,一個穿着講究身材豐腴的中年女人環抱着雙手。門外,憔悴瘦弱的女人一身洗到褪色的陳舊外套,肩膀上還有幾道兒童水彩筆的污漬。
“姐,我沒有求過你什麼,這次就當我求你。”
“想男,你自己掰着手指頭算算,你來州央我能幫得上的都幫了對不對?把店面過到你名下這事兒,我真幫不了!”
李來弟高揚的語調并非煩躁,凝在眉間的更多是無奈。
隻因幫不上什麼又不忍直面苦難過眼,她隻想用逃避的方式去疏解心中的揪扯感。
李來弟扶着門将要關閉,卻見李想男細瘦的手攀在門框上,她淚眼婆娑嘴唇顫抖:
“姐,姐,你知道李華那混蛋不是東西,粥粥米米要是落他手裡,這輩子就完了……”
掙紮許久,李來弟才一股腦的将藏在心裡的東西掏了出來:
“實話跟你說了吧。你以為我日子多好過?家裡我可不過手一分錢的,去買個菜都得刷我老公的卡,大錢我更做不了主!你來州央我接濟你幫你簽親屬簽,這一樣樣的我老公意見可大上天了。他知道我家窮,我還有個弟弟,怕我全家攀上他吸他的血了,結婚時候就跟我約法三章别想從他身上撈一分錢!他從來不讓我沾娘家的事情,我看你是我親妹子的份上吃了他多少臉色!”
誰人都道她嫁的好,嫁給個做工程的大款。穿金戴銀住豪宅開豪車,村裡妹一朝成為城市闊太,好讓人羨慕。
可現實呢?丈夫像防賊一樣防着她,丈夫一家看不起她,從來将她當外人。婚後被迫在家帶孩子,連菜錢都必須過老公的眼。親妹子遇到困難,她一分錢都拿不出,隻能去賣首飾接濟。想到此,李來弟眼角濕潤起來。
李想男愣了愣。
她着實不知道姐姐的處境。她以為就如她所見,姐姐生活順遂家境富裕。
“對不起啊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有那麼多難處。”
李來弟心一橫,狠心勸慰道:
“想男,該做的我們都做了,粥粥米米的人生會怎麼走,是她們的命。就像我們的人生一樣,落得現在這個下場,都是我們的命。”
此時,樓道電梯門緩緩開啟。
本在樓下等待的何願,因李想男遲遲未下來,而前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一手牽着一個孩子,在看到了李想男姐妹後,她帶着粥粥米米走了過去。
“既然最好的情況是能留一個,你就想想是留粥粥還是米米在身邊吧。另一個,就送回去吧。”
李來弟話語剛落,才見已經靠近的三人。
可話已說出口吞都吞不回去。看着那兩個孩子圓溜溜的大眼睛,她隻能閉緊了嘴巴,希望孩子還小,聽不懂這些。
粥粥松脫了何願的牽拉。
她握着妹妹圓短的小手,帶着妹妹走到了李想男身旁。
“媽媽。”
李想男垂首。
那剪着蘑菇頭的孩子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她,眸中無悲無喜,純澈中是極為認真的模樣:
“我長大了,我能自己睡覺,自己吃飯,我知道用完煤氣竈要關紅色的按鈕,高壓鍋要落氣了才能打開蓋子。米米不行,米米什麼都不懂,吃完飯不會擦嘴巴,拉完臭臭也不會擦屁屁,連睡覺都要哄……”
小女孩将小小女孩的手,放到了她們的媽媽手心:
“讓米米跟着媽媽吧。”
李想男鼻子一酸,眼淚大滴大滴的往下落。
她蹲下身,緊緊抱着兩個孩子:
“媽媽會想辦法的,會有辦法的。”
“姐姐你好,我叫何願。我是好好姐的朋友,我們之前見過的。”
何願禮貌上前,對李來弟道:
“我的丈夫是受理好好姐離婚案的律師,過戶商用房産是他提出來争取撫養權的辦法。我知道這麼做有一定風險,你們不願意也是在情理之中。所以你看能不能考慮一下,将贈予性質的過戶,改為售賣。隻需要一套價格不用太高你們手上閑置的商鋪,将其賣給好好姐。”
對于何願的建議,李想男仰起首有些無措:“可是、可是我也拿不出這麼多錢……”
何願依舊面向李來弟,言語誠懇:
“所以就想與姐姐你商量一下,買商鋪的錢就打一個借條。如果在規定時限内将錢還清,這個商鋪就歸好好姐。否則,就将商鋪抵押收回。至于是分期還款還是一次性還清,包括其中的利息細則,你們都可以商量。在時限之内,如果商鋪空置的确也是在産生折損,不如讓好好姐用這個商鋪做生意,收入再按比例分紅,總歸是要确保将你的損失降到最小。”
這辦法頗有“空手套白狼”的味道。但比起将房産贈予暫用,公證立約彌補損失才是關鍵點。
何願的建議的确有人松口的餘地。
李來弟低眸認真沉思了片刻,最終輕輕點了點頭:
“好,我和我老公商量一下。”
——
閉塞的空間裡,一排排電腦亮着顯示屏,光閃映在電腦前的一個個人臉上,五光十色。
激烈的鍵盤敲打聲與唾罵聲混雜。
煙霧缭繞之中充斥着劇烈的煙草味以及各種口味的泡面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