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君悅還沒來得及取下頭上的電單車頭盔。
她倆眼珠子上下左右一陣轉溜,環顧着連桌椅都沒有的空蕩教室,呵的一聲無奈笑道:
“你還真會撿爛攤子……”
宋君悅側首,半耷拉着眼皮望向何願:
“你不是說還有一個什麼主任在嗎?人呢?”
何願癟了癟嘴,輕輕一歎:
“我今天來學校的時候才知道,他已經連夜調走了。”
“調走了?!”
宋君悅腦瓜子一轉,想通了:
“他怕是早提了申請就等替死鬼來接手這爛攤子,然後拍拍屁股走人吧?所以這學校現在就剩你一個?”
何願眨巴着眼,指了指窗外:
“還有門衛曾大爺。”
“人才啊。”
宋君悅擡手捂着臉,無奈的搓擦着額頭,像是想活活搓平眉頭間的擰皺:
“打從你來找我的那天我就覺得你這人還真奇葩,我今天來這兒呢就想看看你這種傻冒在社會上生存到底會有多搞笑,結果你還真沒讓我失望啊。”她不禁搖着頭笑出了聲,看似釋懷:“其實在這也挺好的,每天來這裡打卡什麼都不用做,每個月雖說這錢都不夠你一個月開車的油費,但至少也落得個清閑不是?”
“話不能這麼說,既然我已經當了這裡的老師,就應該好好想想,該怎麼去治标治本。”
看着眼前的女人一副幹勁十足的真着模樣,宋君悅有些無言以對。
治标治本是她說出來的,追其根源也是她說出來的。
她說這話不過是為了讓何願放棄做無謂的付出。
然而她的話竟成為了導火索,将何願推向了新的深坑,這讓她倒生出了幾分負罪感。
宋君悅自惱。
她就不應該給這較真的人說這種話。
啧的一聲,宋君悅述道:
“這麼跟你說吧。外來人口規劃小學屬于邊緣地帶,州央政府一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也知道前來務工的人很難有資格留在州央,他們帶着的孩子來來去去也待不了多久,造成生源流動性大,極其不穩定。很多人索性就不讓孩子讀書了,特别是女孩子。一來花錢,二來也不知道未來能不能繼續留在州央,三來,如今整個州央削減得還剩一所規小,有些人住的遠,也不方便接送孩子上下學。人少,就導緻老師一減再減,學校一縮再縮。不久之後,估計州央就不會有規小了。”
何願有将她的話往心裡去。
隻見何願沉思了一會兒,擡首問道:
“如果,我能解決規小現在所面臨的問題,是不是就能讓這裡死而複生?”
死而複生。
這人竟想着把一灘死水憑一己之力死而複生,都沒想着自己?!
宋君悅露出難以理解的恨鐵不成鋼:
“你知不知道,來這個地方任職就等于烙下了職業生涯的污點。規小是什麼?是别人眼裡的垃圾桶!你在垃圾桶呆過渾身臭烘烘的,帶着這個履曆要想再去其他學校,簡直難如登天。你還想讓這裡死而複生?你以為你是什麼救世主啊?現實一點好嗎,别自我感動了好嗎。”
宋君悅說話一向帶刺,可落在何願耳朵裡從來不具任何殺傷力。
然而“垃圾”一個詞卻将她隐隐刺痛。
垃圾。
她也曾是在别人眼中的“垃圾”。
沒學曆沒有錢,來自窮鄉僻壤,來到城市裡謀生,做着最底層的工作。
别人鄙夷的叫她外賣妹、鄉下妹,她從來不覺得自卑。擦擦汗水咧嘴一笑,她又會投身于手中的工作。
而那些無力掙紮的孩子們。
她們無法跳脫現狀,隻能默默承受着命運的碾壓,再被旁人用“垃圾”這個名詞反複擊打。
何願低垂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