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寞刻滿了她的眸:
“我是成人考學上的大學。經過一輪輪面試,我也明白了我在州央要想找到一份教師的工作,希望極為渺茫。這就是我所認清的現實。”
“我曾經向自己發問,為什麼執着于教書育人。我去了一所所學校,走過一間間教室,我感覺自己似乎闖入了一個和自己構想的憧憬完全不同的世界。我開始迷茫,有些不知所措。直到我遇到了那幾個來自于規小的孩子才得以恍然大悟,我才意識到當初立下那個要成為老師的誓言,真正意義是什麼。”
“我長大的地方遙遠而封閉。貧窮倒是次要,最主要的是人們愚昧守舊的觀念禁锢着所有人。一個女孩的出生,是弟弟的彩禮,是家裡的勞工,是丈夫的生育用具,是婆家的傭人。唯獨不是她自己。在這樣的環境成長的人,早就被剝奪去了主觀意識,随波逐流的活着罷了。”
片刻落寞就如假象,退卻時悄無聲息。
在她漸漸擡起的眼裡,依舊立着堅韌的光火:
“在随波逐流的過程中,我突然發現了深淵之外的世界。我也知道了想要爬出這個深淵,隻有一條藤蔓。我死死抓住那條藤蔓,想要爬上去。可周圍暗無見光,藤蔓滿是荊棘,我一次次險些掉落,又一次次被人托起。有人在身後托舉着我,有人化作光芒照耀着我,有人為我削去荊棘,有人伸出臂膀想将我拉拽出去。好不容易,我終于爬了上來,可我并不想獨自享受陽光的普照,我想沿着崖邊再找一找,找一找有沒有與我一樣的人,我也想拉她們一把。”
宋君悅并不想承認自己因為何願的幾言幾語便為之動容。
可她無法抵禦從這個女人身周散發出的蓬勃能量。
那是生命的力量。
就像螞蟻。
在面對比自己還要巨大的食物時,也要死死抓握拼命拖拽。
不管前路艱險彎彎繞繞,都絕不放棄。
“那你可真慘啊。”
宋君悅搓搓鼻子,挪開了與何願對視的目光,用冷情的話語開脫自己的動蕩:
“我雖然住在州央周邊的縣城,也有個弟弟。但是我父母從來不重男輕女,從小到大都把最好的東西給我,對我的寵愛完完全全勝過了對我弟弟。所以,我沒有辦法理解你的過往。”
“不過,不理解但尊敬。”
從來話語冷利的女孩,不知何時裹上了一層溫度:
“相識一場我提醒你一句,有些東西不是靠一腔熱血就能搞定。人性是複雜的,人與人所構建的社會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簡單。隻要涉及利益的事情,都充滿了危機。我建議你還是先多了解一下規小的運作,以及它背後的一些東西。”
宋君悅掏出了兜裡的電單車鑰匙,甩着腿一副要走的模樣:
“當然,你要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盡管提。”
剛一回身,她又轉了過來:
“還有,我不是聖人,不會為你義務勞動,幫你解決一個問題你得請我吃頓飯。所以我很歡迎你多多來找我。”
何願融解下所有陰霾,綻露笑顔:
“君悅,謝謝你。我在州央沒有什麼朋友。現在除了好好姐,還有你。”
“等會兒,哪有你這種自來熟單方面認朋友的?你不覺得很冒犯嗎?你做人怎麼一點分寸感都沒有?”
說完,宋君悅白了一眼,轉身就往教室外走。
何願跟在她身後,試圖追上她的腳步:
“對了,今天晚上好好姐店裡出新品,我請你!”
聽到這,宋君悅放慢了腳步,退身與何願齊平。
剛才還翻白眼的女孩臉面跟翻書一樣咧嘴一笑:
“夠朋友!”
燦陽中天。
兩個人在空曠的校園裡并肩而行。
伴着歡聲笑語逐漸遠去。
“到時候還要麻煩你多給我說說關于規小的事情。”
“啧,果然,這世界上沒有白吃的晚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