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小區門口。
支撐起遮棚的馄饨攤坐滿了老人。
馄饨攤老闆常年在這兒擺攤子,和住在小區裡的老人們都混了個熟識,正熱情洋溢着與客人攀談。
此時,一對年輕夫妻從小區裡走來,十指相扣恩愛非常。
他們與相識的鄰居打着招呼,并落座在了角落的老位置。
高大的丈夫看似冷厲,其實對妻子體貼入微。将煮好的馄饨撒上配料端到了妻子桌前,把紙巾抽出疊好遞到妻子手中。末了,端起妻子沒吃完的馄饨連湯帶料喝個見底。
與馄饨攤老闆一聲道别,令人矚目的夫妻手牽着手向遠處走去。
靜立在遠處的莫許走出了樹蔭下的陰影。
穿着矜正的男人戴着一副斯文的金絲眼鏡,散發出某種并不屬于這裡的貴氣。讓過路的行人不免回頭望向幾眼。
莫許維持着某種特定的速度,似乎将所有注意力都投向了前方遠處密不可分的兩個身影。
他就這樣處于一個并不容易察覺的距離,默默跟行在後。
何願與肖縱的背影映在他的瞳心。
他的腦海裡逐漸構畫出另一副畫面。
腦海裡的畫面與現實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牽着何願的人不是肖縱,是他自己。
構想着。
他牽着她時。
她也像現在這般愛意濃稠,笑得滿心歡喜。
他喜歡與她十指相扣,在冬日裡将她發涼的手裝入他的口袋。
他會忍不住貼向她,在無人的角落偷偷垂首親吻她。
她會紅着臉環顧着四周,生怕被人所見。
她從來都不會拒絕他的索吻,與他生活的那麼多年她已經形成了某種慣性,隻要他向她靠近,她便笑着将唇貼上來。
幻覺碎裂在她踮起腳尖在身旁男人的耳畔低語的那一刻。
她趁其不備在身旁男人側臉輕輕一吻,便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竊笑着回到本來的位置。
是啊。
她似乎從來沒有主動吻過他。
除了在情到濃時的雲雨間,她會遞上熱烈的吻。
除此之外,她從未在尋常時的某一個瞬間記得去吻他。
針尖般的冰晶墜入瞳孔,刺痛着他的瞳膜。
是疼痛,痛感伴随着冰冷湧向顱内,他一時不能呼吸。
凜冽的雙眼逐漸泛濫出凄涼。
眼尾被溫紅所染。
他想止步。
卻又不忍止步。
隻能拖着沉重而冰涼又毫無血肉的腿,緊跟在後。
菜市場裡人頭攢動正逢熱鬧時刻。
市場門前的小路兩旁都擺滿了攤販。
她蹲身挑選着瓜果,在旁的男人撐起塑料袋,讓她一一放入袋中。
男人提着滿滿一手蔬菜鮮果,另一隻手緊緊牽着她。
他們走入人群裡,陷入芸芸衆生之中。
不顧淤泥沾染上锃亮的皮鞋,連褲腳都沾上了污水。不顧撞到旁人腳下踉跄,不顧人群擠皺了精緻的衣衫。
莫許緊鎖着目光,越走,越失魂落魄。
廖姨來家裡之前,他與何願也時常會去菜市場買菜。
她是挑選蔬菜鮮果的老手。上手一摸,鼻間一嗅,便能識出好壞。
家裡還留着那個買菜專用的拉杆拖籃,那是之前在超市裡買洗衣液時的贈品。還是專門為他的身高所選。
每次二人去菜市場買菜,他拖着印有洗衣液廣告圖案的拉杆拖籃,生怕她在擁擠的人群中走散而将她護在身前,攬在懷裡。
此時。
他的懷裡空無一人。
他懷中的人啊,就像被生生撕去。
連帶着他的扯爛的皮肉與拔斷肋骨,裸露出赤坦坦的心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