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一個年長的女人稍有瘸步迎了過來:
“是州央過來的援學會何會長嗎?”
年長的女人盤着摻雜了銀絲的發,開了線的陳舊正裝裡露出了碎花秋衣的衣領。
一雙破皮的皮鞋很是幹淨,那張滄桑的臉上露出了親和的笑顔。
“是的。”
年長的女人伸出手,手背與手腕上的膏藥貼分外醒目:
“何會長你好啊!我是鄉淼學校的校長,我叫方旺弟。”
“方校長您好,我叫何願。您不用客氣叫我小何就行。”
何願熱情地握住了方校長的手,激動不已。
“這多不合适啊!要不我叫你何老師吧?”
何願攙着方校長的手臂,颔首道:
“好。”
由運貨電動三輪改造成的載具極為簡陋。
圍在四周的鐵皮應是廢物利用,還印有原本的廣告噴漆。
何願扶着方校長上車,自己緊随其後跨了上去。
手動拴上了鏽迹斑斑的防護欄杆,電瓶聲嗡嗡響起,三輪車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行駛起來。
“何老師委屈你了哦,這邊三輪車還要開蠻久才能到村裡。”
何願放下背包,連忙擺手:
“辛苦您了才是,千裡迢迢過來接我。”
“這裡偏得很,手機沒什麼信号,去村裡頭的車都找不到。”
開放式後車門能看着行過的路,崎岖小路兩側的茂林忽而豁然開闊。
兩側一望無際的田野外,是連綿不絕的群山。
方校長抓握着橫杆,瞳仁裡映現着一片綠意:
“何老師城裡人,有沒有見過鄉下風光?這裡都是原生态,好漂亮的。”
是泥土的氣息與植物的芬芳。
何願也一同望向車外的景象,看得入神:
“我是鄉下出生的,在鄉下長大。這些年一直住在城裡,已經好久沒見到這樣的風光了。”
“這樣啊,何老師在州央成家啦?”
“是啊。”
何願點點頭。
想到女兒,她面生紅暈豎起來三根手指:
“我女兒三歲了。”
“三歲,三歲的娃娃在城裡應該上幼兒園了吧。”
褪去幾分笑意,方校長面生惆怅:
“别說鄉淼了,再上頭的鎮子裡都沒有一個幼兒園。當年我讀書走出去的時候什麼樣,現在我回來工作也一點兒都沒變。封閉落後導緻這裡停滞不前。要是不用一雙雙腳生生走出一條路來,這裡永遠都是這副模樣。”
“好在有方校長您願意堅守在這裡,才送出了一個又一個大學生。”
感動化為濕潤的微波,何願望向方校長的眼睛裡滿是崇敬。
“好在有何老師你這樣的人,為援學事業奉獻自己。”
方校長笑顔和藹:
“希望這一次能洽談順利。能給學生們更好的學習環境,能讓更多的孩子讀上書,我們的這一次努力,也算是有所成果了。”
“一定可以的。我會給您,給鄉淼學校一個最好的結果。”
何願的堅定道融化了方校長眉間幾縷憂色。
聯話語間都輕快了不少:
“待會兒我們是直接去村聯辦還是路過學校下來看看?從這裡開到學校,估計學生們都下課了,全部在火房吃飯呢。”
雖說明天要去學校正式參觀,但提前熟悉一下環境也是不錯的選擇:
“我去看看吧。也不打擾他們吃飯,就稍微看看學校的環境。學校現在一共有多少人呀?”
“小學二十三個,初中二十個,高中十八個……特殊教育九個。”
“特殊教育?”
走往的村子因為醫療落後,常有群發性疾病導緻孩子落下病根。
一個村子多有低能,一個村子多有目盲等時常有見。聽到鄉淼也有這樣的問題,何願不免一陣揪心:
“村裡特殊孩子多嗎?”
方校長輕歎道:
“早年發了次腦感染,緻聾緻啞的不少。學校本來隻有我和一位姓孫的老師在職,好在兩年前來了個外鄉人。外鄉人耳朵完全失聰,會說些話。他肩負起了學校雜事的同時,還負責特殊教育,教孩子手語。”
到達學校時已是中午。
由養殖場改造的學校甚至沒有大門,簡陋的焊接鋼鐵架上挂着幾個鐵闆,鐵闆上貼有泛黃的紙張,上面用毛筆字書寫的“鄉淼學校”四個大字。
走進校園,何願像是在刻意尋覓着什麼。
凝重的目色裡帶有一分急切,攥握在身旁的雙手又顯得格外緊張。
這讓方校長不禁問道:
“何老師,怎麼了?”
遲了許久,何願才緩過神來:
“請問其他兩位老師在學校裡嗎?”
“孫老師應該早就去村聯辦了。”
方校長望向一旁紅磚加蓋的“火房”,擡手指去:
“手語老師在火房給學生們做飯呢。”
被稱為火房的屋子隻蓋有三面。
此時,這裡正是整個校園最熱鬧的地方。
有的學生幫忙打水,有的學生幫忙扛柴,有的學生維持秩序。實在無事可做的也攤着書本一頁一頁認真翻閱,或大聲朗讀。
竈膛前蹲着一個男人。
在孩子們之間,男人顯得身寬體闊。
在那一瞬間。
心髒在胸膛瘋狂跳動,何願一時忘記了呼吸。
是巧合嗎?
那個背影幾乎與她腦海裡銘刻的輪廓一模一樣。
分毫不差。
何願一步步向火房走近。
可走着走着,她忽然止步不前。
不對。
男人身形雖說健碩挺拔,卻摻滿了白發。
不過三年時光,應該不至于白了頭發。
應該……
不是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