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覺得,我不應該活。”
這是什麼意思,甯渡鶴本以為尚時黎會給他一個明确的答案,即使他并不想說,但等他願意說了合該是一個明确的答案。
可這算什麼?
但之後無論甯渡鶴怎麼問他,尚時黎都不肯說更多。後來甯渡鶴就意識到,這理由也許和尚時黎失去的記憶有關。但那時候尚時黎還那麼小,到底是怎樣糟糕的記憶才能如此影響尚時黎。
而且甯渡鶴潛意識覺得尚時黎應當是不想死的,否則為什麼每次他也不抗拒甯渡鶴的救援行為。無論如何,甯渡鶴絕不會讓他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
尚時黎似乎對自殺這件事有莫名的執念。他隻會選擇跳樓這一種方式,每次自殺一定會盛裝出席——這所謂的盛裝指的是各種死人的衣服,什麼僵屍啊吸血鬼啊厲鬼啊,總之一定要弄全套。
尚時黎似乎很喜歡在人流量大的地方跳樓,但是他不會選擇能誤傷到别人的地方,隻是會讓大家能看到他,通常情況下是剛剛建好的新樓,周圍的圍欄都還沒來得及拆。誰也不知道尚時黎是怎麼進去的,記得尚時黎第一次做這種事的時候那棟樓的地産主氣的暴跳如雷,這要是建成第一天就鬧出命案那還得了?
但是因為甯渡鶴,尚時黎一次都沒出事過,不僅如此,次數多了還讓普通老百姓們注意到這個有着跳樓自殺癖的人,因為不會真正出事,他們就開始拿尚時黎來看戲,甚至可以拿來做茶餘飯後的談資。
互聯網的威力是無窮的,後來網民們甚至扒出了尚時黎和甯渡鶴的一些基本信息。他們一看:嚯!這倆人長得很帥啊!久而久之他倆居然也算得上網紅了。
但是後來,大家就發現,尚時黎也不是什麼新樓都往下跳的。
之前A市裡也有過幾棟新樓,很多人得到新樓建成的消息就特地趕過來等着,就等着尚時黎過來跳。結果他們等了好幾天也沒見人來。他們原本還以為尚時黎這心理疾病終于治好了呢,結果沒過多久,那些樓要麼因為豆腐渣工程出安全事故了,要麼就不知怎的就出了各種犯罪案件了,要多衰有多衰。再回頭看看被尚時黎跳過的樓,一個個事業蒸蒸日上,簡直好的不能再好。
久而久之大家就達成了這麼一個認知——如果有新樓建成了,尚時黎也準時過來跳了,那這絕對是個好建築!反之如果尚時黎沒來,那這樓多半有問題,肯定是要出事的。
于是到後來,地産主們如果有新樓建成,不但不會攔着尚時黎,可能還得敞開了大門請他進去。知道這件事後甯渡鶴差點吐血三升,恨不得幹脆和尚時黎一起走了算了。
車一路開回甯家。
今年甯渡鶴已經22,尚時黎不知道有多大,但大概是和甯渡鶴差不多的。兩人現在正在上大四,但大四大家大多出去實習了,甯渡鶴就一直在自家企業的某個公司裡練手,尚時黎也會幫他,所以時間還比較清閑。
一路上兩人都沒再說話,甯渡鶴一直闆着一張臉,尚時黎也不敢這時候去觸他的眉頭。
直到等到了地方,車停了,尚時黎才聽到身側傳來一聲喟歎,接着他就被甯渡鶴一把擁入懷中。
“時黎啊……”
他終究舍不得對尚時黎發脾氣的。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每次尚時黎自殺失敗後,他總會消停一陣子。甯渡鶴又能安心一陣子了。
回了家之後,兩人就一直在各自房中休息。為尚時黎擔心的那顆心這會兒終于得到放松,甯渡鶴終于得到了一時半刻的安逸。
這份安逸一直持續到午餐時間,阿姨已經做好的美味的飯食,傭人就來叫甯渡鶴用餐了。今天甯渡鶴的父母都在公司裡忙碌,兄長也去忙自己的事業了,所以隻有甯渡鶴和尚時黎兩個人在家中用午餐——事實上大多數情況下都是這樣的。
但是當甯渡鶴準備從二樓下來前,他見尚時黎的房門還緊閉着,就順口問了句尚時黎已經下去了嗎?
“不,少爺,我們剛剛去敲了尚少爺的門,但尚少爺沒有回應,于是我們就覺得尚少爺可能還在休息。”
甯渡鶴想着,午餐還是要按時吃的好,待會兒涼了可就不好了,于是決定親自去叫尚時黎起來。但是他敲了好半天門尚時黎都沒有回應,他越發覺得不對勁,一種不好的預感頓時湧上他的心頭,于是他再不顧禮儀教養,直接推開了尚時黎的房門——
屋内空無一人。
床鋪是整整齊齊地鋪着的,壓根沒有使用過的痕迹。屋内的桌椅也沒有任何挪動的痕迹,隻有窗戶是大敞開的。甯渡鶴不死心地往窗台看了一眼,結果就發現窗台上有半個淺淺的腳印。
甯渡鶴:“……”
A市的某棟樓之上。
這棟樓建成已經有一些年份了,他就是一棟很普通的商業大廈,客流量并不大,這個時間樓前的人更是幾乎沒有,但這棟樓就貴在它很高,從上面掉下來絕對能摔個粉身碎骨。
尚時黎回了甯家之後就被甯渡鶴盯着把衣服換成了一身常服,那套僵屍裝已經被甯渡鶴塞進碎布機了——他之前的幾套衣服也都是如此下場,即使他還能搞來一模一樣的衣服,但甯渡鶴從未間斷過這種行為——好像毀了他的衣服就能抹消他自殺的念頭似的。
于是此刻尚時黎就穿着一身常服,站在人流量并沒有那麼大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稀少的高樓邊緣。他沒有再挑,隻求這次能成功達成心願,他有預感,他今天必須盡快結束自己的生命,否則可能會有很不好的後果。
甯渡鶴……在跳下去之前,尚時黎卻想到這個人。鶴鶴現在應該正是放松警惕的時候,他應當不會注意到自己才對。那麼這次應該是真的再見了。
他心裡其實是有點不舍甯渡鶴的,同樣他也覺得很抱歉,這幾年給他添了那麼多麻煩,他也不能回報些什麼。
可惜他真的不能活。
尚時黎歎了口氣,心說算了,若有來世再好好的報答甯渡鶴吧。罷了,他非常果決地向前傾身。
然而就在這一刹那,身後通往樓頂的天台門突然傳來門打開的吱呀聲。在尚時黎的身體徹底倒下去之前,他回過頭看了一眼,結果就看到急的衣衫淩亂、滿臉驚恐的甯渡鶴。
他倏地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