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耽擱這麼久總算是上路了,一路上也樂得自在,餓了就停下來找兩個野果跟地獄犬分來吃了,體力值跟不上了就坐下來歇會兒順便再看一遍那小繪本,一路走走停停,太陽欲落不落之時,周瑾才到達旅店老闆圈出的那塊地方。
濃重的霧搞得整片林子的氛圍也陰森森的,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他就看到眼前一陣白光閃來,幾乎要刺破他的眼珠。
“啪”的一聲脆響,周瑾猛地睜開眼,旅店老闆沉默地低着頭,臉上是一個鮮紅的掌印,還有血珠緩緩滲下,他對面的财主趾高氣昂地指着他,肥大的手掌上戴滿了戒指,“笑話。你真以為現在這個社會還能讓你隻研究你那破魔法?想要永遠不害人不站隊一輩子明哲保身?不可能了!要麼你今天給我把藥搞出來,要麼你就給我滾!”
财主說完就走了,門外守着的仆人不忍地看了他一眼,卻還是關上門匆匆跟上了财主。
那個奔跑的仆人不斷地縮小,最終變成了一個衣衫褴褛的孩子。
隻有七八歲模樣的先知皺着眉看了眼他的父母,不解道:“他為什麼見到我們就要跑?”
正捋着自己尊貴的胡須想事情的紳士并不理他,那位面容平和的貴婦人也沒說什麼,她旁邊跟着的侍衛将剛拔出來的劍重新收回鞘裡,有力的手心全是曾經練劍留下的傷和繭,答道:“因為賤民不允許直視貴族,它們的罪惡會順着目光傳遞給您的。”
那個侍衛的面容在視線内扭曲,突破,放大,幾秒後變換成了一張猙獰的大臉,臉的主人嬉笑着拍着面前髒兮兮的紅發小孩的臉,他身旁的孩子則跟着大笑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吓得尿褲子了!紅毛怪尿了!”
烈犬從孩子們的間隙中鑽出來,對着愚人狂吠不止,愚人吓得不斷地往後爬,哭叫中隻能看見那些狗脖子上拴着的項圈那頭是孩子們稚嫩的藕節般的雙手。
那一雙雙手在瞬間長大,一把伸過來抓着他的衣領将他拽了起來,惡狠狠地質問着面前的孩子,“你為什麼要出聲?你為什麼要出聲!如果你不出聲我們怎麼會被發現?現在我們大家全都被抓了,你滿意了?你滿意了!”
那人身旁的幾位仆人模樣的少年皆是低低啜泣起來,先知則沉默地靠着颠簸的馬車,閉口不言,唯有眼淚和血止不住地奔湧。
眼淚混着血滴落在馬車上,泛起一圈圈漣漪,旅店老闆冷靜地看着面前财主橫陳的屍體,兩手手都在往下滴血。
看着鏡子裡面容冷肅的自己,他隻是沉默地洗幹淨了手,爾後随便挑了把刀,在不知誰派來的刺客到來之時利落地一刀封喉,處理好了現場,他又從财主私藏的一大堆金币中裝了一麻袋才不緊不慢地離開,在那位瑟縮的仆人的注視下消失在了朦胧月色中。
同一片夜空下,一隻肥厚的手猛地扇上了面前少女的臉,魔女冷着臉看着面前惱羞成怒的男人,情緒沒半點變化,隻冷靜道:“憤怒就隻會用暴力解決問題?可悲。”
富商近乎暴怒地咆哮道:“你知道你在查的都是什麼嗎!你幹任何事我都可以不管你,唯獨這些舊事不行!你偏要忤逆我嗎?”
眼見一巴掌就又要打上來,魔女卻突然彎腰一肘猛地頂向富商胃部,趁他痛得說不出話時一拳将其放倒,冷冷道:“這就是忤逆了?怕我發現你為我構建的美好未來是假的?還是怕我發現這些後不願效命王國,你再沒有巫師的偏袒?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些話呢?我的雙親都還沒喊冤呢。”
魔女俯下身看着痛得直慘叫的男人,魔杖尖在他的心口輕點,“放棄吧,父親。你遲早得接受你隻是個廢物,脫離了我給你帶來的特權後注定一事無成。我尊你養育之恩無意将我的真實身世公之于衆,已經是給你面子了。你利用我得來的财富、地位、特權,我不在乎,也不想管。你也休想控制我。”
魔女手裡的魔杖不斷生長、生長,最終長成了一棵巨樹,愚人狼狽地逃竄于林間,身後的烈犬一刻不停地追,旁邊穿着體面的孩童歡快地大笑着。
幾乎絕望之時,一道怒喝傳來:“你們在幹什麼?!”
烈犬嗚咽一聲狼狽地跑回主人身邊,那些孩子一看是更高的貴族來了頓時悶頭不吭聲了,那個憤怒的侍衛上前将這群孩子的狗繳了,另一位侍衛則走向了一旁跌坐在地呆愣愣的愚人。
愚人伸長了脖子想去看看是哪位貴人救了他,隻看見一雙沉靜的綠眸和那頭烏黑的頭發,随即就被侍衛粗糙的手強硬地捂住了眼,惡聲:“你這小孩兒,救了你還不懂尊重人。”
面前的木門傳來“笃笃”兩聲,旅店老闆走過去開了門,卻隻看見狂風暴雨中一位伛偻的老婦人,一見他懇切地哀求着:“老闆,您是個好人,我一個老太婆實在是養不活兩個人。但是丢了這娃娃就真的活不成了,他是聰明的,也乖,求求您做個好人,老天保佑您。”
見他不說話,老人伸出手雙手合十苦苦哀求,蒼老的手仿佛樹皮。
旅店老闆沉默良久,在風雨飄搖中輕輕抱過了老人背上酣睡着的孩子。
那孩子在一瞬間睜開了眼,少年揪着先知的衣領,惡狠狠地警告道:“你下車了就給我趕緊跑,我管你哪兒受傷了你都給我使勁跑,跑進童話森林了就沒人會去捉你了。你要是敢掉鍊子再辜負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哭什麼哭!你要是死了你爸媽我爸媽我們所有人才是都白死了!”
先知失了一向的體面,胡亂地搖着頭,眼淚失禁般狂湧。
身後的門被緩緩打開,一瞬間所有人全都趁亂跑了出去纏住那群人,先知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那少年推了出去。
匆忙爬起來就咬着牙依言一路向南狂奔,一刻也不敢回頭看,隻能聽見身後刀刃出入血肉的聲音和不間斷的慘叫嘶吼,偶爾夾雜着幾聲怒罵。
腦子裡隻剩下那隻推自己出去的手,眼淚不停地奔流,卻一刻也不敢停,一刻也不敢想,隻能失智野獸般狂亂地向前跑。
視線逐漸拉遠,荒涼的草地間,雜草沒至腰間,翻湧的綠海裡隻有一位少年一刻不停地奔跑。
風中響起兒時的那首歌,長大了将成為他的仆人的孩子們聚在一起吟唱一首不成調子的歌,“風兒輕輕吹,白雲慢慢飛。降生人世間,相識一場緣。”
“燕子你慢慢地飛,我們也慢慢地追。春光已不複,你還要往何處?光不度,光不度。飛不出人生路。”
周瑾猛地往前一摔,結結實實地撞在了地上,痛得他立刻就清醒了過來,地獄犬焦急地在他直打轉,一看見他立馬湊上來舔他。
周瑾立馬擡手捂住了它的嘴,頭痛道:“别别别,醒了醒了。”
地獄犬委委屈屈地舔了舔他手心上那道疤,周瑾從地上爬了起來,看了眼面闆發現已經過了半個多小時,那還真是把狗吓壞了,周瑾安撫性地拍了拍它的頭,重新上路。
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周瑾才看見前面的人家。
寂寥的黑夜中,前方亮起大片的燈火,暖黃色的燈光下是來來往往的居民,風中夾雜着柴火燃燒的清香和溫暖的飯香。
周瑾看見了那個站在村口不知在等誰的人,他相信那人也看見了他,彼此間沉默了幾秒,那個人就拿着火把朝他走了過來。
小巫師一如既往地含着些笑意,“殿下,真來投奔我們了?”
周瑾把剩下的幾顆野果往他手裡一塞,平靜道:“不知道這點見面禮夠不夠?”
身旁一直安安靜靜的地獄犬突然哼唧了幾聲,仰起頭來拿鼻子蹭了蹭他的手心,周瑾意識到它的不安,擡眼看向小巫師。
小巫師拍了拍地獄犬的腦袋,道:“你撿啥不好撿個這個。”
周瑾沒說什麼,也揉了把地獄犬的頭,把它收進了面闆,順口問道:“你們詛咒一狗幹嘛?”
小巫師倒沒多驚訝,隻攤了攤手,“我怎麼知道,可能是它哪個祖宗惹了女巫吧。”
周瑾則莫名問道:“你覺得它應該承受它祖宗的過錯嗎?”
小巫師道:“我怎麼知道。但你不都講承負論了嗎?我問了女巫,她說在東方連投胎都是有講究的,它投胎成了地獄犬,就說明它本身也該承受它地獄犬祖宗的錯。”
周瑾神色未變,裝模作樣地驚訝了一下,“哇,好博學。”
小巫師呵呵,帶着他穿過一間間屋子回了自己家。
小巫師家裡意外地整潔,幹淨得有些沒人氣,他一進屋就直奔廚房,端出一碗濃郁的蘑菇湯,一盤土豆泥配沙拉和一小籃子面包來,招呼道:“坐,就等你了。”
周瑾去幫忙端菜,問:“等很久了?”
小巫師應了聲,“嗯哼,天知道你拿個傀儡絲怎麼這麼費勁兒。”
周瑾沒提審判者和魔女,隻說:“不是有那什麼霧?不過我看到是旅店老闆、先知他們的過去。”
小巫師“哦”了聲,“可能是你們玩家不受這個影響。”
周瑾一頓,“你知道?”
小巫師一笑,“NPC也分種類的好嗎?我這種高級一點的當然知道。”
系統涼涼開口,【檢測到不明劇情,新手寶典已啟用。】
【玩家周瑾看見的是其他人的過去,原因有三。首先,玩家還處于新手模式,盡管難度升了四級,但新人遊戲加了精神攻擊類基本都活不了。其次,玩家的表現還在直播中,為保護新手隐私,窺探式情節不允許出現。最後,依舊是新手模式,幫助玩家了解NP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