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仿佛有無數亡魂的低語萦繞,下墜的狂風中也殘存着亡靈的注視,萬千句雜音最終驟然彙聚成一句聲嘶力竭的呼喚,“——将軍!!!”
周瑾一把抓住了她的衣角,将她扯進懷裡後猛地一使力調換位置以充當緩沖。
預想中的劇痛卻并未到來,身後平地卷起滔天巨浪将二人席卷,冰涼的湖水包裹上來。
森林化作了甯靜而幽深的湖水,隔絕了外界的嘈雜,女巫早已不見蹤影,周瑾大腦狠狠一痛,被扯着神經蹂躏,耳膜被無處不在的尖嘯刺得生疼,周瑾乍然抱着頭一頭撞上崖壁試圖減輕,痛得抽氣的同時湖水擁入口腔,嗆得他喉嚨火燒般,還不敢咳,隻能胡亂地試圖上浮,反而因體力消耗過大徹底憋不住氣了。
絕望間,耳畔厲嚎和湖水都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柔和而溫暖的能量将他包裹,周瑾睜開了眼。
一位風度翩翩的青年溫和地注視着他,笑着拍了拍他的頭,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周瑾就瞬間出水重新踩在了堅實的地面上。
周瑾下一秒就腿一軟險些跪下,被圍上來的巫女牢牢扶住,狼狽地咳了幾聲,嘶啞道:“這是什麼固定節目嗎?”
卻沒人接他的茬,先前那位巫女眉頭緊鎖,語氣嚴肅:“你怎麼才出來?正常剛下去就上來了,有問題。”
對面是同樣皺着眉的女巫,拿帕子擦幹了濡濕的黑發,語氣也鄭重了幾分,“你曆練估計要出問題。”說着丢給了他一枚袖扣,“戴上,方便交流。曆練前一天我再跟你詳細講。”
周瑾接過那枚袖扣,沒問那青年是怎麼回事,抹了把臉上的,隻問:“魔法的實施是靠特定的方式調動空氣中的靈力嗎?”
女巫打量了他一眼,淡聲應了:“是。”
周瑾将袖扣換好,接着道:“那已經作為魔法封存在藥水裡的靈力還會有損失嗎?”
女巫側過頭去笑了聲,沒說話,一旁的巫女先答了,“這誰知道?”
女巫擡眼看向周瑾,問:“你想怎麼做?”
周瑾擡起下巴指了下遠處的魔法森林,“不是說所有的靈力都來源于那處靈脈?要是把它砍了呢。”
女巫略挑起半邊眉,還沒說什麼,她身邊的那位巫女先開口了,“不行。萬一沒了魔法我們還有什麼優勢?”
另一位巫女也反駁道:“不可能。太冒險了。”
女巫則不緊不慢地笑了下,擡眼看向周瑾,“你能确定不會消失?”
周瑾反問:“别人能确定?”
女巫聞言斂目又笑了聲,周瑾擠了把衣服上的水,“童話王國想平等,隻有把高個子的腿鋸了。”
說着又道,“但不保險。不能确定有沒有其它保存靈力的法子。”
女巫一錘定音,“就這樣,你去。”
周瑾擡眸看向她,女巫不甚禮貌地笑了笑,“相當危險,能斬斷算你有本事,死裡面了算你倒黴。”
周瑾也挑了下眉,“行。”
不顧周圍乍然躁動起來的巫女,女巫若有所思地擡目望去,目光越過人群奔向綿延的魔法森林,兀自道:“沒有魔法的公國……”
周瑾看向她,卻見女巫展顔笑了,“實在叫人期待啊,殿下。”
周瑾神色卻不很輕松,用隻有二人聽得見的聲音道:“下下之策。靈脈被斬會影響你的壽命嗎?”
女巫沉默片刻,遣散了周遭的人,淡笑道:“誰知道?不過我和巫師的存在本就是逆天而行,童話王國的曆史都不該有我二人出現。我死過一次,萬人獻祭又得以重生,巫師不過木偶一隻,生生死死都落不到我們頭上了。”
女巫常年挂着的笑時常讓人忽略她曾經所經曆的血與恨,卻又時時刻刻能從她冷凝的眸色、挺立的脊背、精悍的身姿種種中掘出那些深埋的歲月。
千萬條命換來的女巫不死。
自從那群人跳崖的那一刻起,她這條命就再也不屬于她了。
周瑾這才明白她身上的負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周瑾沉默了一會兒,隻說:“靈脈被斬後王國一定會發生暴動,那時我應該已經死了,隻能由你們去鎮壓。傷亡比起原有的計劃是否……”
女巫則搖頭道:“總要走上這條路的。”
周瑾抿唇,“你們沒想過這條路?”
女巫的目光有一瞬變得異常深沉,随即笑道:“有人不準我去。斬過,又好了。”
周瑾心頭一沉,女巫擡手将一縷靈力注入他的心口,“放手去做吧,殿下,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