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接過國王遞來的權杖,低頭任他為自己戴上王冠。
這位不過四十的國王早已白發蒼蒼,整個人都顯出一股垂死的無法抗拒的傾頹之勢。
莊嚴的樂聲中,新王一手執杖,一手輕輕托起舊皇蒼老的手掌,在廣場上方審判者的注視下扶着他一步步走向結局。
牧羊女沒來由地感覺不安,卻又下意識地回避着沒有去問動物,隻提着一小籃子漿果去了旅店老闆那兒,隻道:“老闆,你吃漿果派嗎?”
旅店老闆看了眼她,沒說什麼,伸手拍拍她的肩示意她進來,“正好想吃了,麻煩你了。”
牧羊女搖了搖頭,徑直走向廚房,消失在他視線裡的前一秒卻又止住了腳步,回頭看向老闆,眉目間憂色難掩,“出事了是不是?我能感覺到,一直有生命在流失。很重的血味。”
旅店老闆隻淡淡道:“但跟我們沒關系,不是嗎?”
牧羊女頓住了,她看着他,感覺那個永遠有辦法的高大形象好像裂了一個小口,不知沉默多久後,牧羊女猛地扔掉籃子飛快地翻出窗戶頭也不回地跑了。
鳥兒在空中啼叫着告知消息,羊群都不安地叫着,獵犬狂吠着跟上她,馬兒也飛快地追上前來,帶着她向着遠方狂奔而去。
廣袤的魔法森林中,雲劍枕着烈晴的腿,那次獻祭消耗過大至今仍深陷長久的昏睡,烈晴靠着巨樹盤坐,看着手裡的信紙,一反常态地沉着臉。
【烈晴親啟:
真是不曾想到,有朝一日我竟會這樣同你說話,幸得當初逼着你們學了認字,不然如今可要一腔情義無處可抒了。
自初見你時我便知道你心思沉斂,雖總做着些大逆不道的事,卻從不曾叫我憂心。就是愛端一副吊兒郎當樣,總氣得雲劍巴不得砍你頭割你舌才是。
時至今日,隻想同你道一句抱歉,是我對不起你。
烈晴,當年貿然将你拽入這人世,逼你在這兒處處受人掣肘,屬實是我氣太盛,連累了你。
真是奇了。同你我還真講不出什麼體己話,說出口總覺着古怪,不說心中又不舒坦,你且給我好生聽着。
當年之事如今再說什麼抱歉到底也是遲了,可不要怪我。不過你見到這信時我也已經死了,怪也沒辦法,除非你刨了我的墳将我屍首挖出來曝屍荒野,鞭屍十日後再挫骨揚灰喂了野狗。不過到底這也煩擾不到我了,你可不要被氣哭了才是。哭了我也哄不了你,雲劍又是個不會哄人的,眼淚自己收着些罷。
不過想你也不會因此哭,也就那年初一瞧見了你躲屋子裡悄悄掉眼淚,真是。這天上地下都找不到一個比你更能哭的了。哄你也不是,抱你也不給,給你擦眼淚又不理,就悶着聲掉眼淚,真是可憐得緊,看得我真想給淚滴子一抹摟進懷裡好生哄着捧着,瞧給委屈的。
那時光顧着诓你,那之後又一直沒尋着時機同你解釋,如今才得空解釋一二。不必自責,那日我不過酒意上頭,一時感慨,其實心底是高興的。早年我每一步都有老師指引,年少時經曆種種變故時也并非獨自一人,細想起來,年年除夕身旁都有人伴着。人生得此良友,已是萬幸。
你瞧着散漫,實則心思最為細膩。那日之後我覺你言語都不如從前随意了,雖說改變在所難免,我仍不願這改變是因我而起。你心思重,即使雲劍我看你也未全信,接人待物總帶着敵意,我瞧着也累。隻願在我面前,你能有片刻喘息。
幸而得以養了回來,還是你恣意妄為的樣子看着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