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肆無忌憚。
她因為極緻的興奮而打了個寒顫,卻貼近刀鋒割得自己生疼。
她聽見有人在說話,但不是對她說的。
那人叫了一聲“姐姐”……
不知不覺中,血流了一地。
果真如蔣之萍所言,她可以讓人挨上很多刀而不死。
聞言已經沒了知覺,昏迷在地。
她感覺有一隻手捂在脖子上,跟肆虐的冷風相比格外溫暖。
宋河輕佻地笑着,“姐姐,放過這個小丫頭一命吧。否則我們的合作夥伴恐怕不樂意了。”他的手還緊緊地握着蔣之萍。
說實話,幸虧附近人少,否則看到這番場景,恐怕都要不知所措——地上躺着一個滿脖子是血的,旁邊還有一個捂着脖子不知道是想救人還是想把人勒死的,再邊上還站着一個看着人模人樣卻腦子不正常管牽着的十來歲的小姑娘叫姐的。
趙知返一來就看到這副場景。他接替聞朝按住了止血點,叫來急救人員,檢查一番,發現并沒有傷到大動脈,這才松了一口氣。
聞朝緩緩地站了起來,指縫間滑落清晰可見的血珠。餘光中,救援的、醫療的基本都離開現場,隻剩下幾個人在這裡各據立場,暗流湧動。
他出乎意料地震驚。聞朝本以為自己這個便宜妹子出了事,他總該有幾分憤怒或者多餘的其他情緒。但可惜的是,他沒有。
聞言是嗜血的,這點他知道。因為他也是如此。像他們這種人,終究逃不過命運的兩種抉擇——被人殺/死,和殺/死别人。
有人過早地用性命堵住了他們的一條路,讓他們隻能在另外一條路上徘徊不前,憤懑不止。
可忽然有一天,他意外地發現,事情仿佛有了轉變,死路未死,活路不活。
他能夠清晰地聽見自己的聲音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顫動,那不是由恐懼而生,而是為瘋狂而死。“宋河,想不想聽聽降星教的故事?”
聽到這個名字,宋河眼神一淩,蔣之萍也是如此。
“呵,你要說什麼我管不了。同樣,我們想走,你同樣也管不了。”說罷,宋河帶着他身後的一沓保镖要離開。
“傷了人就想走,不要把事情想得這麼理想,宋先生。”趙知返攔住他們離開的腳步,身後警員都蓄勢待發。
“啊,是嗎?剛剛有傷了誰嗎?我的朋友,你看到了嗎?”宋河看向聞朝,同時向後一揮手,身後的保镖也紛紛拿起武器與之對峙。
趙知返也同樣看向聞朝。就這樣,幾方僵持不下。
半死不活的微笑僵硬在嘴角,良久之後,聞朝才開口說道:“那就祝你們的主教和聖女一帆風順了,不送。”
“對了,希望這一任主教大人不要窩囊到妻離子散的地步。”
宋河在他的話中攥緊了拳頭。
“為什麼放過他們?”趙知返拽住聞朝,一副他不說出事情就絕不放手的姿态。
可是聞朝顯然沒有回答他的意願。
就在二人僵持之際,阮元給趙知返傳來了消息。
“你剛才是怎麼回事,我剛接通就被你挂了。随便挂人是一件很沒禮貌的事情,你難道不知道嗎。你新送來的這個半死不活的人目前死不了,但照他的狀态估計也醒不了。對了,還有你上次讓我檢測的那份樣本,查出來了,我們檢測出了一種名為‘赫耳忒’的藥物。唉,沒想到身體裡有赫耳忒還能活着,真是難得。依我看,這種情況,就算活着,恐怕也活不久了……”
阮元連珠炮似的轟出了一長串話,可趙知返幾乎聽不清他後面說了什麼。
手上的勁道松開,被攥住的人掙脫。
他晃了晃腦子,覺得自己恐怕是熬夜太多,有了腦癱的前兆。趙知返在阮元的斥責聲中再次挂掉通話,追上前去。
“哎,你,你沒事——”他本來還想問聞朝,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體内含有赫耳忒這種毒藥,知不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了多久了,可是話到了嘴邊卻拐了彎,變成了“你和宋河究竟又合作了什麼?還有你說的降星教和主教又是怎麼回事?”
聞朝見他糾纏不休,不問個底朝天就不肯罷休的架勢,隻好迅速搪塞了幾句。
“宋河的原生家庭信仰降星教,而且他家代表了降星教的主要流派之一。宋河的父親則是時任的大主教,他還有一個姐姐,應該就是剛才的那個女孩,是降星教的聖女。後來他們家争權奪利失敗,背上了叛教的罪名被流放。宋河就是在那個時候走失并作為宋溪的替補品培養的。”
聞朝将所有的内幕和盤托出。盡管他知道講出這些将會引來對方的猜疑。
果不其然,趙知返神色凝重地問:“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些?”
聞朝嗤笑一聲,心想果然如此。他根本就不該奢望任何信任,當然他本身也沒有任何值得讓人信任的地方。
他自嘲一聲,剛想要甩手離開,結果就被提着領子拽到了一旁。
這種情況,他忽然有些懵。
趙知返翻到後座,把放在那裡的東西一件一件地挑出來,然後就像賢良淑德的家庭主婦整理房間一樣,把一袋又一袋的食材、生活用品挂在聞朝這現成的架子上。
聞朝不知所措地站在旁邊,沒過一會兩隻手上就挂滿了東西。
“左邊的是這幾天吃的,貢菜丸子,上次吃火鍋的時候你不是挺樂意吃的嘛。還有裡脊,死丫頭非嚷嚷着這道菜,這回好了,今晚回去做一盤,然後當着她的面啃,絕對不給她留一塊。右邊的是儲備糧,最近家裡人口多,一個兩個的都來蹭飯,真都跟餓死鬼投胎的,蝗蟲過境一掃而光,這些都不知道能撐幾天……”趙知返喋喋不休道,全然不顧聞朝的怔愣和剛剛經受的“傷妹之痛”。
囑咐完這一堆後,他才嚴肅地看向聞朝,平日裡總是帶着玩味的語調也跟着正經了不少。“你先把儲備糧送回去,在家裡等着。死丫頭這邊你不用操心,剛才我匆匆看了一眼,沒傷到要害,頂多算嚴重版的破了點皮。宋河的事這次就算了,不過等回去,你還是要接受組織的‘嚴刑拷打’。如果你還打算遮遮掩掩,那就不要怪我們翻臉不認人了。”
說罷就在聞朝的後腦勺上拍了一巴掌,露出了被不争氣的不孝子氣了個半死的表情,匆匆離開了。
結果他還沒走出去兩步,又退回來,繼續喋喋不休,“哎,我真是納悶了,你這腦袋瓜裡裝的究竟是什麼?水嗎?現在瞞來瞞去、遮遮掩掩的人是你,怎麼你還一副我是個渣男的委屈樣呢?應該趕坡大罵的是我吧。”
這回留下聞朝在原地迷茫。或許他不知道的是,原來他在對方眼中就是一個中二的腦殘小廢物???整天不是在作死就是在作死的路上。
……
“她留不得。”蔣之萍恨恨地說。
“姐姐,你說的是?”宋河在她面前露出了少見的乖順。
“那個女孩。”她在思考時習慣于擦拭武器,那是一把小巧玲珑的刀,可殺起人來卻毫不留命。“那個時候,是她自己撞在我的刀刃上。”
沒錯,蔣之萍當時并沒有殺她的打算,甚至對方撞上刀刃時,她這個殺/人老手都驚訝一瞬。
而同樣驚訝的還有通過天眼網絡回看了現場的趙知返。看到聞言撞上了刀刃的那一瞬間,他才知道為什麼當時聞朝放過宋河,不再與他糾纏下去。
後話暫且不提。
蔣之萍問起了厄斯索的訓練場。
宋河斟酌片刻回應道:“姐,你真要繼續留在訓練場?”
蔣之萍的眼中露出了慈愛,與她的外表更是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現在我不是一個人了,姐姐還有你,我也要為你的未來考慮。雖然厄斯索曾經是我的手下,但是最近幾年我能感受到她的離心叛逆。訓練場的地盤,是我要為你留下的。”
宋河見姐姐堅持,隻好默不作聲地任她去了。他知道姐姐這些年為自己吃了很多苦,所以無論她想幹什麼,宋河都不會阻攔。不僅不會阻攔,還會盡全力幫她。
宋河想到前幾天聽來的消息,于是連忙說:“最近厄斯索将會給新引入的一批學員進行洗禮儀式,姐,你想去挑選幾個打下手的嗎?”
蔣之萍點頭同意。
洗禮儀式,是降星教的每個人都必須經曆的階段。
這輕飄飄的幾個字,沒有人會知道它給經曆的人們帶來多少苦楚。
除了——
林笑果知道自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