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聞承暻回完話,常喜回到歇息的下處,他的小徒弟八寶早就打好水在房間裡等着了,此時便上前服侍他換衣服。
随手把帽子摘下來丢到一邊,将剛擰幹還滾燙的熱手巾搭在腦袋上,借着這點兒熱氣到處熨,直到熨的頭上脖子都通紅一片了,常喜這才松了一口氣,感覺全身都活泛了。
見師父一副累得不行的樣子,八寶一邊伺候他洗腳,一邊忍不住抱怨:“您也真是的,不過一個侯府,讓誰去不是去呢,何必自己巴巴的親自過去。明明前些日子傷了腰,太醫還囑咐過要您好好将養身子呢。”
常喜往他頭上扣了個爆栗,笑罵道:“你這小奴才秧子,還敢抱怨起老子來了!”
說完不等八寶抗議,便壓低了聲音:“小奴才,今日師父就教你一個乖——旁人也就罷了,靖遠侯世子,以後但凡是這位的事兒,咱們可得悠着些。”
見小徒弟不解地看過來,常喜也不多解釋,隻笑:“你啊,還得多學着點兒。”
九歲不到就淨了身,進宮三十餘載,從一個最低賤的灑掃小黃門混成太子身邊最得力的首領太監,常喜早已習慣了将主子的喜惡當成是自己的喜惡。
因此,雖然搞不清為什麼太子會突然在意起一個不起眼的侯府世子,甚至還特意從大相國寺讨了佛珠給他。
但既然蕭扶光是太子看重的人,做奴才的就隻能加倍的敬重,這才顯得他将主子的每一句話時刻都放在心上呢……
八寶細細的給他按完腳,常喜便把人趕去歇息,自己拿帕子擦幹了腳,哼着曲兒趿着鞋子泡好了一壺酽茶,在桌前坐下。
直到聞承暻批完了折子,他又過去親自服侍太子就寝,這才回到下處自己囫囵睡了。
*
按照吏部以往的效率,從任命下達到官員正式走馬上任,至少也得一兩個月的時間。
可誰讓蕭扶光這個官職來得不一般呢。
去吏部的傳旨太監剛走,吏部上下就火力全開,不到十天就搞定了全部流程,并貼心的派人到侯府通知:一切都打理好啦~請蕭世子也趕快走馬上任吧~~
蕭扶光:謝謝啊……
由大丫鬟湖筆伺候着重新穿上了穿好了青翠欲滴的從七品官服,又對着鏡子正了正紗帽,看着鏡中綠油油的自己,蕭扶光不由吐槽:“為什麼總感覺現在的情景很眼熟……”
湖筆正在檢查他荷包裡的東西有沒有遺漏,聽到這話就笑道:“少爺是不是緊張了?您這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緊張些也難免。等以後天長日久,少爺您加官進爵多了,也就慣了。”
她說的都是讨口彩的吉祥話兒,但被她這樣一說,蕭扶光倒是終于想明白這莫名的即視感是哪兒來的了——
這種即将奔赴刑場的心情,以及心底慢慢彌漫上來的淡淡心慌,分明就和上輩子每天上班前的感覺一模一樣啊!!
他忍不住向這個世界上唯一能理解自己心情的對象吐槽:
【嗚嗚,上輩子命苦打工也就算了,都死過一回穿越了,怎麼還要讓我打工啊!】
看他矯情得那樣,小美壓根兒懶得搭理,自顧自美滋滋的看着挑戰任務頁面——
常喜上門的那天,系統小美靈機一動,緊急加了一個“替太子解決沒辦法處理的物品”的挑戰任務,居然被認定成功了。
蕭扶光領賞之後收獲了大量系統經驗,小美二升三的進度條一下子暴漲到30%。
這經驗來得實在是太容易,因此哪怕都過去好幾天了,小美仍然在傻樂。
見系統不搭理自己,新任社畜小蕭隻能憤怒地出門,憤怒地上班。
*
光祿寺衙門坐落在内城西北角,靖遠侯府則在西南邊,距離不近也不遠。
内城不讓縱馬,蕭扶光騎在馬上由昔墨牽着,在差不多辰時三刻的光景趕到了衙門正門口。
他本來以為自己到的算早的,誰知剛進大門,就見一個深绯色官服的人影領着一衆官員迎了出來,對他笑道:“想來這位便是靖遠侯世子?倒讓我們好等!"
蕭扶光觀他服色,便知是時任光祿寺少卿劉秉琳,連忙一揖到底,朗聲道:“下官太官署令蕭扶光見過劉大人。”
卻并不回應對方剛才埋怨自己來遲了的話。
劉秉琳一笑,上下打量了這位侯府世子一通,方才過來親手将他扶起,又道:“今日你到任,湯大人本打算迎你的,隻是不巧陛下吩咐了一件要緊的事情須得他親自去辦,隻好囑咐了我來。”
說罷,又執着蕭扶光的手,将光祿寺有品級的官員都一一向他引見。
到一位笑容可掬白白胖胖的官員時,劉秉琳着重介紹:“這位便是你的副手,太官署丞彭文質。”
兩人互相行了禮,劉秉琳又冷不丁道:“彭大人能力卓絕,差事辦得也漂亮,就是福氣少些。”
見蕭扶光不解,他才笑着補充:“原來的太官署令在乞骸骨之前,曾向湯大人舉薦過彭大人,想讓他接任。誰知湯大人折子都拟好準備交上去了,陛下又突然下旨……"
他截住了話頭,可在場的衆人誰會不明白他的未竟之意呢?
知道少卿是刻意想讓這靖侯世子下不來台,不少屬官都幸災樂禍,其中甚至還有人笑出了聲,半點沒掩飾想看蕭扶光笑話的意思。
見此情景,彭文質看向蕭扶光,面上似乎有些尴尬,嘴唇嗫嚅着想說些什麼。
蕭扶光一點兒眼神都沒分給他,隻對劉秉琳道:“聽您這麼一說,連下官都替彭大人覺得遺憾了,難怪您忍不住給他打抱不平呢。”
劉秉琳努力想打斷他:“本官并非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