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扶光根本不給他插話的機會,姿态依舊是謙恭得體,說出來的話卻是字字誅心:“隻是既然陛下已經金口玉言點了我做這太官署的主印,方才那些話,我勸大人以後還是少提為妙。免得到時候有人曲解了大人關愛同僚的美意,還以為您是對陛下的決定不滿呢。”
本朝重文輕武,成風已久,作為科舉整圖出身的官員,劉秉琳當然看不慣靠恩蔭進身的世家子,尤其是靖遠侯世子這種在京城頗具“令”名的世家子。
因此,他一早就拿定了主意,想要給蕭扶光一個下馬威。
誰知道蕭扶光和他想象中頭腦空空不學無術的二世祖形象完全不一樣,伶牙俐齒得很。面對自己挖好的坑,對方不僅不往下跳,甚至還反将一軍把他給踹坑裡了。
劉秉琳咬咬牙,還想再說些什麼。
蕭扶光卻覺得話不投機半句多,對他敷衍的拱了拱手:“下官初來乍到,對公務尚且生疏。既然您說彭大人辦差漂亮,下官便這就帶他下去,讓他給我好好講講其中的門路吧。”
說完看也不看光祿寺少卿漆黑的臉色,竟然就直接大步流星,揚長而去。
彭文質瞄一眼他遠去的背影,又看一眼眼睛都氣紅了的少卿大人,不知道自己是該跟着直屬上司走還是留在這裡。
劉秉琳見他神色糾結,更是氣不打一出來,沖面面相觑的衆人吼道:“都什麼時辰了!一個個還在這裡杵着!你們就是這麼辦差的嗎?!”
屬官們一哄而散,彭文質見狀,趕緊一溜小跑,追新上任的太官署令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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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新單位第一天,就當衆給頂頭上司難堪,蕭扶光倒也不是無的放矢。
本來嘛,他和光祿寺完全就是因為興平帝亂點鴛鴦譜才扯的關系。
他一個侯府世子,以後肯定是要子承父業去兵部或者樞密院任職的,這太官署令的位置就算給了他,他又能占多久?
何必要為此鬧得場面難看呢?
【你說這個光祿寺少卿的腦子不好使,幹的都是些什麼事。】
蕭扶光是真的想不明白,大家一起和和氣氣地敷衍兩年,至少讓皇帝、張婕妤面子上都好看了,再和和氣氣地分道揚镳多好。
這劉秉琳怎麼非要踩自己一下,難不成這就能顯出他的威風了?
【他哪裡來的威風,剛才被你怼的面子裡子都沒了。】
小美公正又犀利。
蕭扶光:【那是他自找的!你當他今天是真心給下屬打抱不平呢,他分明是在在挖坑引我說些不該說的話。】
他這個官兒怎麼來的,全京城誰不知道。今天他但凡敢順着劉秉琳的話往下解釋,不管他回答什麼,估計都會被曲解成怨怼,彈劾的折子明天就能出現在皇帝的案頭。
【……】
人類的世界太複雜,小美表示理解不了。
不過它還是盡職盡責的提醒了一句:【有人來了。】
來人正是方才事件的導火索——時任太官署丞,彭文質。
他依舊是之前那副笑容可掬的模樣,隻是胖乎乎的臉上卻有些細細的汗珠,顯然是一路小跑過來的。
就算蕭扶光心裡還憋着氣,但作為空降的關系戶,在面對苦主的時候還是難免有些心虛,不由得緩和了聲音:“彭大人來的正好,本官剛想找你好生請教署内的各項事務呢。”
彭文質正色道:“屬下職責所在,哪裡擔得起大人一個請字。”
說着,便将太官署當前的情況與蕭扶光一一分說。
原來,光祿寺作為“掌邦國酒醴膳馐”的機構,其下還分列了太官、珍馐、良釀、掌醢四署,分别執掌國家正式典禮上要用到的膳食、珍品、酒水和調料四類物品。
其中當屬蕭扶光所掌管的太官署工作内容最多、最冗雜,除了要負責典禮上的一切飲食供應,還負責陳設祭器——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祭器的擺放可是極其講究,一絲一毫都錯不得的。
彭文質一邊細細地講解着各署之間的分工,一邊又條分縷析地将各項工作關聯的人、事說的清清楚楚。
聽得蕭扶光不住地暗自點頭。
說完了光祿寺目前的情況,又回答了來自上峰的幾個問題,彭文質這才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向蕭扶光請示道:
“如今咱們衙門裡其他事情緩緩倒也無妨,隻有一件得讨您的示下,咱們給萬壽節拟好的膳單,呈上去又被禮部發回來好幾回了,這幾天如果還不能定下來,隻怕會影響宴席籌備的進度。”
蕭扶光驚訝:“聖壽不就在下個月嗎?菜單都還沒定?”
肉嘟嘟的臉上擠出一個無害的微笑,彭文質無辜的看向新任太官署令:“說的是呢!再晚個三五天,隻怕珍馐署采買都來不及了。”
蕭扶光:……
好好好,你們的光祿寺都愛這麼玩兒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