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要山,驕陽似火。
樹蔭搖曳,長廉靠在一塊墓碑上喝着酒,面朝太華的方向。
那裡最高的山便是太華山,面向東夏的一側是斷塊,陡峭嶙峋。再往西北,有一座榆次山,是太華北部一脈的神山榆次,昔日長廉帶兵拿下西北一脈,踏鶴而起,在榆次山上留名千古。那時公孫敖跟在自己身邊,風光無限。那時他還不是長廉,他叫曹長卿。
時至今日,曹長卿的故事依然流傳,說書人是這麼說的——
“那曹長卿,十六歲,上林圍獵單殺惡狼,十七歲上戰場,隻帶着八百人便破了不周軍兩千人,還拿了兩名将領的人頭,十八歲沙場征戰北驅重黎,拿下了太華名山錢來山,十九歲,在那蚩尤人的榆次山行封天大典!此番功績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是當之無愧的天下名将之首。”
太華叛亂平定,長廉回到長安,卻遭奸人下毒,據傳是哀牢奇毒望月毒,滿月至中天則會毒發,一月之内毒性深入骨髓,必定身亡。老師泰逢帶着長廉馬不停蹄日夜兼程,終于到上申山求得仙人相助,解毒而歸。此後對外宣稱長廉已死,并為他在青要山修建了墓碑,面朝他立下萬千戰功的沙場——現在就在自己身後。
長廉把搖了搖酒瓶,還剩一點,澆在了公孫敖碑上。
不知不覺間,斜陽将近。滿天的餘輝漫過遠山,模糊了山與雲天,仿佛海水将其淹沒。
“你在悼念誰?”身後有人問道。
長廉并不回頭,這聲音太熟悉了,是岱極,前日入他房中送他玉刀的家夥。
“我看起來像是會悼念别人的樣子麼?”長廉反問,“我隻是在想一些事情。”
“若是我死了,你也會靠着我的墓碑坐一整天嗎?”岱極問道。
“你若是死了,我怕是找不到你的墓碑。”長廉适時開了個玩笑。
岱極笑了,又問道:“阿河,你傷心麼?”
長廉頓了片刻,從前公孫敖叫過自己幾聲“阿河”,他說隻是诨号不必在意,想來是那時被岱極聽去的。
曹長卿年幼喪母,父親也下落不明,他被母家撫養長大。曹家是世家,他衣食無憂,又天資聰穎,還有國師泰逢收他為徒,從未受過什麼委屈。一日泰逢在樹上讀書,忽而感慨“殺人盈野複盈城,誰挽天河洗甲兵。”年僅八歲的長廉便沖出來,說道:“我挽天河洗甲兵。”從此泰逢便喚他一聲“阿河”。
岱極挨着他坐下了,順手給他遞了根草:“這種草的草根嚼起來甜甜的,試試?”
長廉半信半疑,接過草放進嘴裡嚼了幾下,的确有股甜味,轉頭問道:“你這次來長安是為了什麼?”
“你相信世上有妖麼?”岱極卻答非所問。
“你别管我信不信,你先告訴我你來長安做什麼?”長廉從來不是個會踩坑的人。
“首先你得相信世上有妖。而你一旦知道祝一切,就會被卷入新的紛擾,此後天下之事都與你有關。”岱極語氣鄭重,絕不是在吓唬他也絕非在開玩笑。
長廉别過頭:“那你還是别告訴我了。”
“但你已經參與進來了,不是嗎?”岱極卻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