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都停下話茬望向他,苟支書在講台前站定,清了清嗓子道:
“各位社員們,為了響應國家的号召,按照公社領導的安排,咱們村開辦掃盲班。掃盲班的必要性不用我多說,一會王老師還要給你們講。我就講幾點要求:首先咱們今天來的同志們覺悟都很高,既然來了就好好學。其次,咱們都是大人,要遵守課堂紀律,不要老是上面講你在底下講。最後,要尊敬兩位老師,團結同學。總之希望在座的各位認認真真聽,仔仔細細記,學有所成,報效國家……”
苟支書絮絮叨叨,下面漸漸有人發出聲響,苟支書精準掃視道:“你們誰來了不好好學,擾亂課堂紀律,我就在你家那娃跟前臊你的皮,他爹媽上學還不如娃,我看你丢人不丢人……”
淅淅索索聲一頓,苟支書這才滿意結尾。
苟支書下台,王老師和李老師一一上台講了話,夜校就算開始了。
夜校為期一個月。上課時間定的時間是晚上七點到九點,一共兩堂課,王老師教識字,李老師教算術。
今兒因着開學耽擱,就隻上王老師的課。
王老師轉身拿着粉筆在黑闆上寫下“中國”兩個大字,拿起教鞭指着道:“這是中國,就是我們的國家,下面大家跟我念……”
胡玉鳳跟着老師念了幾遍,拿着鉛筆一筆一畫在本子上照寫。
後半場教師又嘈雜起來,老師制止了兩次也就不管了,隻有前排幾人專心緻志跟着老師學。
時間一到,老師宣布下課轉身走人。喜子也嗖的從闆凳上起身,伸了伸懶腰抱怨道:
“這也太無聊了,教的我一個沒記住,字認識我我不認識字。大姨,你饒了我吧,我明兒不來了。”
胡玉鳳白她一眼:“這又不出力,還能比讓你種地苦?”
“這可比種地苦,種地不費腦子,學這個我腦仁都疼。”
胡玉鳳沒搭理她,把本子遞給楊秀裝包裡便轉身踏出教室,楊秀和喜子趕緊跟上。
柔和的月光灑在甯靜的小山村,往日這個點村裡連狗都睡了。今晚這群夜校生卻談興正濃,驚得狗吠此起彼伏。
胡玉鳳腳步輕快。第一天上課當然吃力,可一想到自己将會寫自己的名字,出門再也不是“睜眼瞎”,就打心眼裡雀躍。
這可真是好日子啊,沒想到她活了半輩子也能有上學認字的一天。感謝國家感謝黨,沖這個她今晚也要學會寫“中國人”。
西屋裡,秦文禮輕輕拍着孩子,就聽大門被推開,便知是三人放學了。
果然,院子裡傳來胡玉鳳和楊秀的交談聲。
不一會兒,楊秀推門進來,輕手輕腳關上門,一陣淅淅索索聲後,她摸索着爬上抗。
“學得咋樣啊,還适應不?”秦文禮開口。
楊秀吓了一跳:“你還沒睡着啊,那我進門你不說話,吓死個人。”
“還行,挺好的,來的都是莊子周圍的人,蘭花嫂子也來了。”
秦文禮“唔”了一聲,又問了老師是誰,學了些啥。
楊秀見他感興趣,便把上學見聞說了個七七八八。
“就是大家見媽也來了,都意外極了,就連苟支書都誇了媽,讓年輕人向她學習……”
“媽學的課認真了,剛到家便把她的本子要過去了,說要學寫字……”
秦文禮意外挑眉,他以為母親是一時好奇,沒想到還是三人裡最上進的。
上進的胡玉鳳邊泡腳,邊拿着鉛筆虛空描畫。
秦生田起來解手,就見胡玉鳳趴在炕上,借着昏暗的油燈在本子上寫這啥。
他嘲諷的看了一眼,上炕翻個身背對着她繼續睡。
胡玉鳳端詳着本子上有幾分端正的兩個字,這才滿意的合上本子。
*
第二晚喜子說啥也不去,胡玉鳳便随她去了。
兩人出門就遇上李蘭花,李蘭花手裡捏着個本子快步過來:“二嬸,秀兒咱一起走吧。”
昨晚她都想好了今兒不來了,結果秦文正一聽胡玉鳳都去了,就問她個年輕人難道連二嬸都不如。
李蘭花被丈夫這一問問得有些慚愧。二嬸五十幾了都還去學習,自己才三十歲,反倒耐不下性子。
三人依舊是到的最早的,一坐好胡玉鳳就拿出本子開始複習。李蘭花和楊秀對視一眼,硬着頭皮拿出本子也開始學習。
教室裡一時隻有紙筆摩擦的沙沙聲,學習氛圍格外濃烈。
校園裡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嘈雜聲入耳。李蘭花和楊秀趕緊合上本子正襟危坐,就怕人發現她們偷學。
反觀胡玉鳳對一切嘈雜充耳不聞,一筆筆格外認真。楊李二人對視一眼,自愧不如。
今兒來的人帶的東西五花八門,織毛衣的,納鞋底的,編草鞋的,就是沒幾個帶本子的……楊秀一時覺得有些格格不入。
第一堂是李老師的數學課,她從一到十把數字寫在黑闆上,就拿起教鞭一一講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