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蒸饅頭。
老秦家每年都得蒸個五六鍋,一直吃到正月裡。因着秦文禮昨晚的意思,他們一家四口正月多半不在家,小琴大肚子也不能出門,那就沒幾個客人了。胡玉鳳便讓楊秀蒸兩鍋饅頭兩鍋包子就行了,剩餘的全部用來炸麻花和油餅。
昨日那人說的是十一點上門,吃過飯楊秀就先炸麻花和油餅,胡玉鳳和老太太打下手。
果然十一點剛過,那人就騎着自行車找來:“嬸子,還記得我不,我是昨兒集上定了麻花的。”
胡玉鳳趕緊迎了進來。倒了杯水遞過去道:“看你說的,坐崗見過咋不記得。你先坐着喝口水,麻花剛出鍋不久,這就給你裝袋……”
那人起身連聲應好。
胡玉鳳去廚房打包好,提過來當面上了稱,便送那人提着麻花騎車離開。她正要回轉,就瞧見了秦玲。幾日不見,這孩子瞧着又畏首畏尾了許多。
她溫聲道:“玲玲幹啥去,咋好幾天不見你找钰钰玩?”
秦玲低聲道:“二奶奶,強強要吃麻花,我舅……我媽讓我過來買……”
“哦,要幾根啊?”胡玉鳳邊往回走邊問。這要是秦玲吃,她不要錢白給。可要是劉榮買,那就必須收錢!
“我媽給了一塊錢……”秦玲攤開捏得緊緊的手掌。
“你這手咋回事兒,前幾天還好,咋突然凍得跟饅頭似的?”實在不怪胡玉鳳多嘴,這孩子的手又紅又腫,還有好幾個裂口,瞧着就疼的慌。
秦玲縮回手,聲音更低了:“我媽讓我洗衣服,我洗不幹淨還要洗二遍……”
胡玉鳳忍着怒氣道:“你傻呀,不會用熱水?”
“我媽說費柴火……”秦玲低頭垂淚。
“你奶奶是死人那,一大家子大人,就指着個孩子洗衣服……”不想洗就别穿那,哪來的臉讓孩子洗!胡玉鳳氣得罵陳秀蓮。新媳婦進門幾天就到處嘚瑟,結果人家磋磨你孫女,你倒像個啞巴一樣不敢說話,真是……
要這樣你當初就讓雪琴帶走,非得拽着。說什麼有你護着呢,護個屁,才進門兩天就敢這樣,真是縮頭王八!劉榮也是個該死的,你都進門了還有什麼氣非得朝着孩子撒。
兩人進了廚房,楊秀見狀也過來給秦玲擦了擦眼淚。胡玉鳳遞了根麻花過去:“你趕緊吃,回家肯定護不住,以後想吃了就過來……”
秦玲邊哭邊吃,看得廚房裡楊秀和老太太怪不落忍的。
三兩口吃完,胡玉鳳倒了杯水遞過去道:“喝口水,你那後媽鼻子靈,萬一聞出來又是場是非……”
看她喝了水,胡玉鳳把三根麻花遞過去道:“自己小心着些,别哭了,回去吧……”
秦玲抱着袋子慢吞吞出了院子。
見她出了院子,胡玉鳳才道:“行了,眼淚都收起來,這也是玲玲的命,你們一個個掉眼淚有啥用。還有,那家的事以後出去少說,要不最後挨打挨罵的還是玲玲。”
楊秀和老太太鄭重點頭,嘴上不免抱怨陳秀蓮幾句。
*
秦文慶家。
秦玲一步三挪進了院子,見劉榮正從屋裡出來,就小聲道:“媽,麻花買回來了……”
她雙手戰戰兢兢把袋子遞了過去,透明的塑料袋裡三根麻花擺的清清楚楚。
劉榮斜眼瞥了她一眼:“就三根?是不是你路上吃了?”
秦玲趕緊搖頭:“沒,媽我沒吃,我二奶奶說一塊錢就是三根麻花。”
“嘁……”劉榮嗤了一聲,一把奪過袋子,罵道:
“你是個木頭啊,都是一個秦家,你就不能多要兩根?瞧你那蠢樣,跟你那賤媽一樣……”
秦玲低頭,眼淚吧嗒吧嗒掉在鞋面上。
“哭什麼哭,我是打你了還是罵你了,就會裝模作樣。還不滾去燒鍋,等我伺候你那?”劉榮厭惡地罵道。
秦玲轉身看了眼堂屋,堂屋裡,陳秀蓮看着這一幕,嘴上嘟囔句“潑婦”,卻始終沒出來。
秦玲慢慢轉身走向廚房,邊走邊偷偷用袖子抹眼淚。
“強強,麻花買回來了,過來吃……”劉榮進了屋子,先把麻花遞給兒子,這才看着懶散躺在炕上的秦文慶道:
“我說,二嬸家也太會計較了吧,孫子吃的又不是外人,還真收了咱錢……”
秦文慶眼皮都沒擡:“那邊本來就離财近,怎麼可能白送你……”還孫子,什麼孫子,這個像王宏那王八蛋的孫子?
“也太沒點人情了……”見秦文慶興緻缺缺,劉榮轉了轉眼珠子又道:
“你那丫頭我是伺候不起了,才多大點,我都不敢多說,一說就抹眼淚。我姐家那丫頭還比她小一歲呢,做飯洗衣服樣樣都會,出去那個不誇?她倒好,幹個活像是我故意折磨她!”
她看着秦文慶,就見他還是懶洋洋的眼皮不擡道:“孩子不懂事你就好好教育呗,這也算是你閨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