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要擱往日胡玉鳳早就罵開了:是沒吃過飯嗎吧唧個不停,也不嫌惡心!
可這會兒看着想了一早上的羊湯出現在手裡,羊血嫩滑粉條細長,掰進去的餅沾染上油辣子顯得油汪汪。什麼秦生田什麼吃相全都靠邊吧,她此刻隻想迫不及待嘗上一大口。
這麼想着,她小心吹兩口就迫不及待把嘴送到碗邊。入口不帶一點膻腥,滿嘴都是辣椒的香氣和高湯的溫厚,這股熱流一直滑入胃裡,又化作熱氣從胃裡騰升而起,就像一條厚實暖和的羊毛毯,将嚴寒裡空蕩蕩冷冰冰的胃給包裹起來!下一刻裹在全身的寒意仿佛都被熱氣從毛孔逼了出來,她頓時眉目舒展。
不由伸出筷子夾起一塊羊肉,不愧是半大的羊羔子,肉質柔和細嫩,爽口不膩。再嘗一口羊血,鮮嫩爽滑,沒有絲毫腥味。
她眼睛一亮,“這肉一點也不膻,我讓秀兒嘗嘗!”
不給秦文禮反應的時間,她又喝了兩口就起身出去。
清冷的廚房裡,楊秀一個人形單影隻正在吃餅子夾菜,和堂屋的熱鬧喧嚣形成了明顯對比。胡玉鳳不知怎得就想到了故事裡的小白菜。
“秀兒,惠子炖的這湯一點也不膻,要不你嘗嘗?”見媳婦搖頭,她又道:“不吃肉也行,就喝口湯?”
楊秀瘋狂拒絕,對她來說就沒有不膻的羊肉,不吃不吃。
胡玉鳳見她态度堅決,隻好勸道:“那要不給你做點雞蛋湯啥的,就幹餅子吃着不噎得慌嗎?”
楊秀點了點頭,表示接受了婆婆的好意。
堂屋裡,一衆人一碗熱湯下肚,各個吃得嘴角發麻、滿頭大汗,渾身舒坦。
見胡玉鳳回來,忙招呼她趕緊吃。胡玉鳳見狀也大手一揮:“鍋裡的湯有的是,沒吃飽的自己去加……”
話音剛落,秦生田第一個就抱着碗沖了出去,看得她滿臉黑線,也加快了刨飯速度,要不可都被這老漢喝光了!
……
美美一頓羊湯下肚,胡玉鳳腆着肚子癱坐在椅子上,擦了把鼻尖上的熱汗,她叫住秦文禮。
“今兒立冬了,咱倆等雨停了就趕緊把林家溝這邊跑一跑吧?”
冬季是個生意人又愛又恨的季節。它是一年中農村人最閑的季節,在這個娛樂匮乏的年代,唯一的消閑去處就是鄉鎮大集。再加上現在農活繁重,農人們隻有冬季才趕緊貼冬膘儲蓄能量。怎麼貼呢,不就是吃些油水大的嗎,肉咱不能頓頓吃,油炸的麻花餅幹也能解解饞嘛!所以冬季也是老秦家銷量旺盛的季節。
可西北的冬季冷啊,它不同于南方滲入骨髓的冷,也不像東北大雪封凍的冷,就是冷風卷着塵土呼嘯而來恨不能把你臉喇個大豁口的幹冷。要遇上下雪天,沒有什麼溫溫柔柔的雪花翩翩飄落在你的肩,隻有冷風卷着雪沫子劈頭蓋臉砸疼你的臉。一場雪過後,土路上還好些,國道上隻有大車碾成水又凍成冰,一路泛着冷光的清冰溜子。那家夥,四隻腳的貓站上去都得劈叉,更别說兩條腿的人和三個輪的車了。
所以一落雪就意味着擺攤歇業了。好在現在查得不嚴,大班車司機都是藝高人膽大,下刀子人家都照常走,要不家裡就徹底停擺了!
當然立冬隻是立冬,立真正的冬天至少還有半個月,但也不能抱僥幸心理,萬一哪天老天爺發瘋呢?所以現在就是和老天爺賽跑,隻要他們趕在下雪頭裡,那家裡就又能多個進項!
秦文禮心裡也清楚這點,聞言點了點頭,心裡開始盤算。
……
第二日雨停了,就是天陰沉沉的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管你開不開心,隻要不哭就行。秦文禮利索收拾東西,胡玉鳳和喜子惠子三個一人一個大棉襖裹得嚴嚴實實縮在車鬥裡,向着林家溝出發!
到了三岔把兩人放下去,一路呼嘯着駛往林家溝。
林家溝,顧名思義就是個溝。三岔過後就是沿着盤旋三路轉,轉的胡玉鳳頭都要要暈了,又開始爬坡,然後繼續轉,在胡玉鳳快要喪失方向感的時候,車子總算停了。
胡玉鳳一擡眼,左右兩側都是不怎麼高大但綿延不斷的山,一座連着一座像是永無盡頭。不,還是有盡頭的,盡頭也是一堵山。而林家溝鄉就像是蜷縮在山山相連中的一道縫隙,讓人看着就有些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