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兒眼睛突然就亮了,歪着腦袋看看羅青藍,“你專門給我鋪的啊?”
羅青藍蘸了點墨,又在書上寫了幾筆,淡淡地道:“不專門。”
唐懷芝“哦”了一聲。
他才不管羅青藍說什麼,自作多情地一骨碌爬起來,抱着羅青藍的脖子蹭了蹭,“你可真好。”
羅青藍一筆寫偏了,在書上留下一道墨痕,他皺皺眉,沉聲道:“下去。”
唐懷芝纏磨勁兒上來了,“不下。”
羅青藍瞪了他一眼。
唐懷芝縮縮脖子,松開人家,默不作聲地坐回地毯上,繼續畫他的畫。
叫人家瞪了一眼,老實了。
還是阿沅叔說得對,這小孩兒就是欠兒。
欠收拾。
九月眨眼便過完了,欠兒小孩兒在府裡纏磨了羅青藍一個月,十月便提着書箱,老老實實上學去了。
上的正好是莊府的家塾,跟莊滿在一個屋上課。
過幾年,等年紀夠了,便再升去國子學讀書。
莊蔚的父親生前有個好友,前朝時,曾在太學任過教,當今聖上都被他教過好幾年。
如今老爺子年紀大了,須發花白,辭了所有官職,安心教書了。
莊蔚府裡有一處單獨的院子,給老先生辦學堂,收的都是京中好友的孩子。
人不多,那日唐懷芝在街上遇見的都是。
因為要行拜師禮,得早點去,又是頭一日上學,不能遲到。
一大早,寶慶便在門口叫他了。
“少爺!該起床了!”
屋裡有翻身的聲音,還聽見一聲哼唧,然後便沒動靜了。
寶慶寶隆小心翼翼地蹭開門,走了進去。
床上床幔拉了一半,唐懷芝睡得安安穩穩,一隻小腳還壓在被子上。
“少爺!該起床了!小唐少爺!世子爺!”
寶慶那破鑼嗓子本來就難聽,又不敢真大聲嚷嚷,刻意壓着聲音,便更難聽了。
猛不丁聲音還劈個叉,冒個怪聲出來。
寶隆懷裡拿着今兒要穿的衣裳,捂着嘴在旁邊笑。
羅青藍在院子裡連了會兒槍,見屋裡還沒動靜,走進來問:“還沒醒?”
寶慶點了點頭。
羅青藍走過去,拉開床幔,手往唐懷芝脖子裡一伸,撓了他一下,“懷芝,起床。”
深秋的早晨已經很涼了,羅青藍又在外頭練了半晌的槍,手很冰。
唐懷芝一哆嗦,縮了縮脖子。
羅青藍又拍拍他肩膀,“起床了。”
唐懷芝哼唧一聲,做夢似的咕哝:“沒睡夠呢。”
又睡過去了,小臉兒睡得紅撲撲。
小孩兒睡覺身上熱,額頭邊緣還出了點汗,細細的一點碎頭發都沾在上面了。
羅青藍又說第三遍,“起床,懷芝。”
唐懷芝分明就是聽見了,可實在是沒睡夠,哼哼唧唧地靠過來,靠着羅青藍的手蹭蹭,“困呢,再讓我睡會兒,求求了。”
羅青藍耐心用盡,掀開被子把人撈出來,又在寶隆手裡拿過衣裳,給他披在了身上。
小孩兒鐵了心要鬧覺,坐起來了也不睜眼,腦袋晃悠悠地半睡半醒。
羅青藍扶着他,對寶慶寶隆說:“給他穿衣裳。”
倆小的一個扶着唐懷芝,一個給他穿衣裳,小孩兒乖乖配合,像個任人擺弄的布娃娃。
老先生不喜歡學生沉湎于奢靡富貴,也怕相互攀比,來上課的都得穿一樣的右衽長衫,戴布帽。
唐懷芝平日的衣裳都很精緻,小孩兒長得好看,姨母總以打扮他為樂。
這會兒穿上這麼素淨的一身,往人前一站,反而更好看了。
青灰色的布料襯得臉白嫩秀氣,全身除了領口處繡的竹葉,沒有多餘的裝飾,腰帶緊緊貼合。
多體面一小孩兒。
洗漱完徹底清醒了,第一日上學的興奮感便上來了,還有那麼點忐忑。
唐懷芝坐在飯桌旁,晃着腿,捧着碗熱騰騰的蝦仁馄饨,湯裡還有蛋皮絲和紫菜。
他用小勺吸溜着吃了一個,又喝了一小口湯,嘴唇紅潤潤的,“青藍哥,你一會兒去送我上學啊?”
羅青藍點頭,“嗯。”
唐懷芝肉眼可見地高興了,又吃了個小馄饨,問:“那散學了,你接我嗎?”
羅青藍又“嗯”了一聲,說:“不遠,寶慶跟着你,用不着接。“
唐懷芝一聽這話,又要鬧騰了:“咋用不着?我走丢了咋整?上一天學你不想我啊?”
羅青藍:“散學早,不一定趕得上。”
唐懷芝“哦”了一聲,也是,青藍哥太忙啦,不接便不接吧。
不過真等散學的時候,唐懷芝磨磨蹭蹭地出來,一眼便看見了莊府門口的羅青藍。
羅青藍面無表情地承受着小孩兒過于熱情的纏磨。
然後掏出一包熱乎乎的饴糖來,塞進了唐懷芝手裡。
麥芽熬的糖稀,金黃的,裡頭還摻了熟芝麻。
用小棍戳一點兒,兩條棍兒纏來纏去,拿在手裡能玩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