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天愈發涼了,唐懷芝起個床簡直要了命,寶慶一早上得叫他三回。
羅青藍在院子裡練完槍,帶着一身熱乎氣兒進來,無情地把人弄醒了。
唐懷芝也不用睜眼,跟個泥鳅似的蹭過來,貼着羅青藍的腿,“我咋在你房間?”
寶慶拿着衣裳進來,一套秋季的碧青色校服,打理得極為熨帖。
羅青藍閃開站在床頭,看着唐懷芝睡得亂蓬蓬的頭發,忍不住勾勾嘴角,“你昨兒晚上被炮仗炸了?”
唐懷芝揉揉頭發,嘿嘿笑道:“我頭發軟和,捋捋就順了。”
迷迷瞪瞪地洗完臉,用布巾一擦,清醒了不少。
正要去用飯,被金珠摁在鏡子前,往臉上塗了層脂膏。
香噴噴帶着花的味兒,說是秋日裡幹燥,塗着能滋潤滋潤。
“昨兒那盤柑橘呢?”唐懷芝看見手邊放着的琉璃盤,拿起來一看,裡頭空了。
羅青藍站在他身後,使勁兒捏捏他肩膀,“我吃了。”
“啊?”唐懷芝撅撅嘴,“可甜啦,沒給我留啊?”
羅青藍笑笑,“不是給我賠罪的麼?”
“是...可是,哎?”唐懷芝猛地轉過頭,“昨兒你都聽見了?”
羅青藍點點頭,“你那麼吵,當然聽見了。”
“少爺,”金珠在他下巴上戳了點兒脂膏,“别動,沒塗好呢。”
“哦,”唐懷芝乖乖轉過頭,想想挺不好意思的,眯眯眼睛,“那你還裝睡,咋這麼壞呢?”
羅青藍懶得跟他争辯,指尖在他剛塗好脂膏的一邊臉頰彈了彈,轉身出去了,“趕緊弄,弄好過來吃飯。”
朝飯有肉餅,羊肉餡兒的,熱乎乎裝了一籃子。
唐懷芝抱着啃了兩個,又用油紙包了兩個,準備帶給莊滿和杜文蹊嘗嘗。
今兒早上是算學課,授課的是最嚴肅的楊先生,不僅總闆着張臉,教學還特别快。
莊滿半趴在書案上,筆尾戳着下巴,眼皮正打着架,看起來難分勝負。
“今有物不知數,三三數之剩二,五五數之剩三,七七數之剩二,問物幾何......”①
楊先生念着書上的題目,簡直像是在念咒,振振有詞的。
他環視一周,點了莊滿,“問物幾何?”
莊滿騰地站起來,撓撓後腦勺,“這個...那個...幾盒,是啊,幾盒呢?啊...三盒?”
後面杜文蹊噗地笑出聲來,連帶着一窩學生都開始笑。
楊先生皺皺眉,又點了杜文蹊,“你來答。”
杜文蹊虛虛地扇了下自己的嘴,不情願地站起來,掰了掰手指,“四盒吧,嗯,四盒,不不不,五盒,五盒!”
楊先生一臉痛苦,反身拿起戒尺,剛要往書案上敲,這邊莊滿突然出聲了,“先生,二十三盒!”
唐懷芝無奈扶額,又搖搖他袖子,“二十三,沒有盒。”
“哦哦先生,”莊滿急忙道,“二十三,先生,二十三!”
楊先生一肚子火險險憋住,拿着戒尺在手裡敲了幾下,在學舍裡轉悠一圈,苦口婆心地勸導一番,才又開始講解這道題目。
到了午膳時辰,楊先生一出學舍,莊滿就趴在了書案上,“這玩意兒是人算的東西嗎?啊?”
杜文蹊的座位靠後,直接連翻幾個書案過來,照着莊滿腦袋上抽了一下,“别嚎了,用午膳去,去晚了那幫孫子都給搶光了。”
國子學膳堂師傅手藝很好,起碼在食這一項上,從來沒虧待過這群學子。
但奈何這群孩子正是蹿個子的年紀,又都愛鬧騰,一個個餓狼一般,一下課便争搶着去用膳。
唐懷芝一進膳堂,便聞見了香味兒,忍不住摸摸肚子。
昨兒午膳便沒吃飽,主食是糯米丸子,吃了易積食,賀太醫專門交待過,他也沒敢多吃。
好不容易找了個靠窗的位置,正要去拿吃的,一擡頭便看見寶慶在跟他招手。
寶慶呲着牙,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端着個食盤過來,放在唐懷芝面前,“少爺,您就說香不香!”
唐懷芝眨眨眼,炙羊肉、奶酪包子,還有一罐蘿蔔排骨羹,俱冒着熱氣兒。
“哪兒來的?”他使勁兒聞了一下,肚子頓時便餓得受不了了。
寶慶嘿嘿一笑,“将軍跟國子學商量的,說咱少爺有胃疾,準許家中送膳食過來。”
杜文蹊看了眼自己的午膳,雖然也不錯,但還是旁人碗裡的最香,頓時便捂住了肚子,“哎喲,我也有胃疾,能不能吃這個單做的啊?”
寶慶抿抿唇,跑到後廚去,沒一會兒,便又端來兩個食盤。
單做膳食也不是沒有先例,之前小郡王身子弱,甚至都給在國子學開了小廚房。
不過,一想到是青藍哥讓送的,唐懷芝心裡就美得很,午膳胃口大開,把那些全吃光了。
在國子學上了兩個月,眼看着入冬了,學生都在外頭加了件鬥篷,各自捧着添了碳的手爐。
午膳吃撐了,三個人跑到國子學後面的桃林散步消食。
冬日裡,這桃林一片蕭條,靴子踩在枯枝上,咯吱咯吱響。
莊滿捧着鎏金手爐,說出來的話都帶着白氣,“我早晚叫楊先生給搓磨瘋,這回旬考要再拿個丙等,六哥非抽我不可。”
杜文蹊感同身受,“要有小唐那天分便好了,算學跟玩兒似的。”
唐懷芝下巴縮在毛領子裡,邊走邊蹦,“我還羨慕你倆的時文呢,先生說我的文章是臭狗屁,還被青藍哥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