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針灸治療其實并不舒适,結束之後情況非但沒有好轉,那神經性的頭痛反倒還放大了,一陣陣地輻射向全身。
解予安并非不能忍痛之人,但若能緩解些自然更好。
此刻聞見這淡淡的香氣,聽着青年念報的聲音,他的神經漸漸松弛下來,疼痛仿佛也消減了。
或許當年西湖邊的那個道士并非完全是江湖騙子……
自回國以來,解予安首次對祖母和家人的決定産生了少許的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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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夜裡,沈南绮從蘇州回到了上海。
不過因到家較遲,錯過了晚飯,紀輕舟沒在餐廳見到她,直到第二天上午,他和解予安一道下樓吃早飯,才在大廳裡碰見她。
雖是周末,解見山和解予川依然有工作要忙,吃完早飯就出了門。
紀輕舟二人起得稍遲,從中央大樓梯下到一樓時,正好看見沈南绮帶着裕祥時裝店的嚴老闆從玄關門廳進來。
“起來了?”沈南绮掃了他們一眼,朝紀輕舟一招手道:“正巧,上回你畫的那旗袍,嚴老闆給送過來了,我去穿上試試,等會兒你給瞧瞧衣服有什麼需要改動的。”
紀輕舟朝嚴老闆點頭緻意,聞言便應了聲“好”。
在西館一層宴會廳與大餐廳之間有一間公用更衣室,通常是舉辦宴會的時候,供客人更換衣物用的。
沈南绮懶得上樓換衣服,便同他們一道進了大餐廳,吩咐梁管事給嚴老闆沏茶,爾後拿上用牛皮紙精心包裹的衣服去了隔壁的更衣室。
嚴老闆應是經常過來,很是熟練地在餐桌的一側落座等候。
待梁管事端來熱茶,他拿起杯子啜了一口,目光慈和地看向斜對角正一口一個吃着小籠包的紀輕舟,語帶笑意問:“紀先生對來我店裡工作的提議,考慮得怎麼樣啊?”
紀輕舟這幾天淨忙着找店面,都快忘了這事,聞言喝了口玻璃杯裝的牛奶,清了清嗓道:
“我已經有工作了,不過以後若有機會,我還是很樂意同嚴老闆合作的。”
“這樣啊,那好吧。”嚴位良有些遺憾地點點頭,沒問他在做什麼。
他想,紀輕舟既然是沈南绮的外甥,那多半還是在解家的公司工作,大概率是解家的機械制衣廠。
“對了,”嚴老闆倏而想起另一事道,“兩位的西服已經在縫制中了,月底前我就派人送過來,都是包括我在内店裡幾個老師傅親手做的,沒讓學徒上手,要費些時間。”
“理解,我們都不着急穿,您不用太趕。”紀輕舟替解予安回話道。
事實上,八套西裝,手工定制,一個月内能全部做完送過來,他覺得已經很迅速了。
紀輕舟吃着早飯,與一旁的嚴位良随意聊着天。
約莫七八分鐘後,沈南绮便穿着一身初桃粉的低開衩長旗袍從餐廳側邊門進來了。
“我還從未試過這樣貼身的外衣,扣子一扣上,整個腰背都會不由自主挺直。”
沈南绮走到餐桌前,朝着幾人說道,“穿之前感覺有些奇怪,不過照着鏡子一瞧,又覺得還不錯,你們看呢?”
她微微打開手臂,轉了一圈,展示衣服。
“我看着蠻好的。”嚴老闆當即站起身來,對沈南绮誠懇說道:
“其實我在做這袍子時也和您一樣,擔心這顔色太嫩太豔,如今穿上身卻覺得不濃不淡正好,既有西式女裙的時髦,又有我們傳統的風味,簡直太好了。”
“是還不錯。”紀輕舟暫停早餐進程,緊跟着評論了一句。
事實上,在畫設計稿時,他已在腦中想象過沈南绮上身後的大概效果,因而此刻并未感到特别驚豔。
但毫無疑問,換上這件旗袍後的沈南绮确實要比平時更抓人眼球。
她的身材本就高挑,胖瘦也勻稱,旗袍前胸收省、前後收腰的款式恰到好處地勾勒出了她的身材曲線。
今日她又正好穿了雙淺口高跟皮鞋,走動間,低衩裙擺輕輕曳動,淺黃色的高跟鞋若隐若現,優雅又不失風韻。
不過,縱使效果不錯,在紀輕舟看來,還是存在着兩處小問題。
一是胸位線的低垂。
這時代絕大多數女性仍以胸部高聳為恥,常以小衫嚴束嚴壓,甚至以畸形的束胸為時髦。看得出來沈南绮沒有穿那種緊繃的抹胸或小馬甲,但她天然的胸型顯然沒有現代文胸修飾的那樣挺拔。
不過如此一來,倒也給予了這身旗袍幾分松弛随性,不能算作缺點。
第二,還是面料色彩問題。
桃粉印花的料子做成長袖、長款旗袍穿上身,色彩上終究還是太滿了,若是做成短袖、月亮袖或者無袖,露出更多的手臂肌膚,觀感想必會更好些。
可惜,改短袖子在此時的社會風氣裡,定然不易被接受。
“你們二人都是這件衣服的策劃者,讓你們來評有失偏頗。”
沈南绮被嚴老闆誇得自信了許多,但心中仍存有疑慮。
她掃了眼悶聲吃飯的解予安,直接略過了他,轉向梁管事問:“梁媽,你覺得如何呢?”
“夫人,您穿這身是旗裝吧?”
梁管事先是不确定地詢問,待沈南绮點頭,她便馬上贊道:“我雖沒見過這樣的旗裝,但覺得它在您身上,實在美麗得很,比您原來穿的那件洋裝更漂亮。”
“是嗎。”沈南绮低頭瞧了幾眼,又看向紀輕舟道:“我看你方才似乎有話想說,你直說吧,是否有什麼問題?”
嚴老闆聞言,也立即扭頭看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