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楓與齊婉兒都在房間裡。自那日進了蓬萊行宮,齊婉兒就沒敢再出去露面。原來季氏家主拜訪齊氏,言語透露出結親之意,季氏在修界也是名門,齊氏這邊自無推拒之理,家老齊真要作主為孫子和季七娘定親,誰知齊婉兒自幼受盡寵愛,對家裡那些莺莺燕燕的姐妹們早煩膩了,此時更是一心創招,哪肯早娶?他跟祖父鬧了一場就溜出來,如今齊氏所有人都在找他,卻哪裡想到他會躲在齊氏死對頭這裡,倘若叫齊真知曉,估計要被氣死。
對此,顧平林也覺得有趣。齊婉兒單純沖動,與細心溫柔的季七娘在一起未嘗不是好事,隻是齊婉兒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眼界極高,他不喜歡季七娘,也強求不得。
“外面好像有我們的人,他們别是知道我在這裡了吧,”齊婉兒焦躁地踱來踱去,回頭看到顧平林,又忍不住道,“你要去尋藥?家主說那些怪坑十分危險,不允許我們嫡系子弟下去,我看,這些坑平白無故出現,本就蹊跷,你最好别輕舉妄動,還是另想辦法吧。”
段氏與齊氏是姻親,大約是提醒過他們,齊婉兒不知内情,出言勸阻純屬好意。顧平林道:“齊兄弟言之有理,但我時間不多,唯有冒險一試。”
“照我看,段六怎知下面有藥?别是哄你的吧,”齊婉兒低哼了聲,突然眼睛一亮,“如此,我索性跟你下去躲一躲。”
顧平林心微跳,不動聲色地道:“坑底情況未知,隻怕不安全,你當真要去?”
“去!”齊婉兒越想越覺得可行,當即作了決定,“就去那個最大的坑,人多更安全,我們還能順便探一探,看有什麼好東西。”
“需要什麼藥,我也去。”姚楓是真心想為步水寒找藥。
見他主動開口了,顧平林這才順勢說道:“我正想找姚兄商議,能否借一步說話?”
救步水寒畢竟是靈心派的事,齊婉兒很有風度地道:“我去外面看看情況。”
門關上,顧平林躬身,鄭重地向姚楓行了個大禮。
姚楓愣了下,忙扶住他:“這是……”
顧平林正色道:“我有一件事想拜托姚兄。”
姚楓謹慎地道:“隻要不違背家訓,我自當盡力。”
“姚兄大可放心,”顧平林道,“此事于姚家家訓無礙,對姚兄來說也不算困難。”
姚楓聞言松了口氣:“如此,顧兄弟盡管說來。”
顧平林道:“六日後午時,請姚兄将各派掌門家主請到坑邊。”
“這……”姚楓略作沉吟,“此事不難,但我平白無故将他們請來,總要有個理由。”
顧平林對此早有準備:“姚兄隻說族中朋友在坑底發現蹊跷,其餘則不必多言。”
姚楓想了想:“謊言總歸不妥……”
“到時我自有應對之法,定不讓你與姚家為難,”顧平林再次躬身作禮,“内情恕我不能告知,但此事十分重要,千萬拜托姚兄了。”
見他這樣,姚楓微微動容,雖然不明白緣故,卻也鄭重地抱拳應承下來:“放心,我答應了你,必會信守承諾。”
信任朋友,賭上名聲,果真君子。得到預料中的結果,顧平林沉默了下,直起身一笑:“有姚兄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此番相助之情,顧九定當銘記,告辭。”
精英弟子是門派的重點培養對象,代表着門派的未來,此番下去的精英弟子太多,一旦出事,各門派世家必定損失慘重,那些掌門家主全都是内丹大修,前世他們毫無準備,如今隻要将他們及時引過去,見情況不對,他們豈有不出手的?
有他們在外接應,把握就多一成。
這件事隻能由姚楓去做,也隻有姚楓能做到,他有姚家家主長子的身份,山外姚家常年不出世,他就代表姚家,姚家說有發現,那些掌門家主多少都會重視,換成别人,如何請得動他們?好在姚楓此人穩重可靠,答應的事必會盡全力。
最大的意外其實是齊婉兒。
齊婉兒竟要主動下海骨坑,有這位在坑裡,段氏定會有所顧忌,真不管齊婉兒的生死,齊氏怎肯幹休?帶上齊婉兒,說不定能拖延他們行動的時間。
如此,把握又多一成。
事關生死,顧平林不是多善良的人,對于齊婉兒,不主動引他下去就算厚道,也沒好心到阻止他。
原本的一成把握,加上多出的兩成,生還的機會共有三成。
“三成……”顧平林站在遊廊上,遠眺。
根據打聽到的消息,除去魔域勢力,此番在場的掌門家主與内丹大修加起來不過二十,要與天地之力抗衡,真如蝼蟻撼大樹,縱然所有計劃都能順利完成,生還的機會也才三成而已。
連一半都沒有。
段輕名說的沒錯,自己在恐懼。
回想當年,自己與他鬥得不可開交,連勝算不足一成的險局都開過,卻從未有過這樣的恐懼感。
顧平林低頭,看緊握的雙手。
是重生的緣故吧。好容易有重來的機會,就這麼死了,如何甘心!
固然可以不接招。
發現步水寒之死與自己、與段輕名無關,顧平林不再有負罪感,要先設法拖延“長夜”發作的時間,再另想對策,也不是不能。
但這個條件沒表面上那麼簡單,它是段輕名最後的試探與決斷,一旦這邊露出半點惜命退讓之意,靈心派的兄弟情就是他以後玩弄的對象。
目光重新變得堅定。顧平林松開雙拳,負手于身後,輕聲道:“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