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七娘身懷有孕,破陣這麼危險,衆人自是不許她跟來,南珠讓陽姑護送她去了白頭山劍王閣,誰也沒想到她竟然出現在這裡,看這情形,她是主動跟季氏走的。如今魯公子失敗,季氏勾結萬法門證據确鑿,在修界難以立足,隻能跟着萬法門撤退了。
齊婉兒見狀忙道:“南夫人隻怕是被迫,南兄你先冷靜些!”
嶽飛花也勸道:“南夫人已有身孕,你……”
“季氏生的孽種,不要也罷!”南珠猛地揮手打斷她,寒聲,“陽姑呢?”
“她沒死。”季七娘淡聲。
南珠冷笑:“那就好。”
“當斷則斷,是聰明人,”魯公子的聲音在陣外響起,“離開之前,我且送你們一份大禮吧。”
幾處黑色氣團出現,好似氣眼,空中稀薄的陰氣突然瘋狂地往這邊湧來,盡被吸納!
鬼陣借陰氣運轉,也會随陰氣消散而停止,衆人仗着這點才沒有繼續行動,哪知魯公子會來這一出,殘餘的陰氣被吸納,化作陣力,外面天色變得越來越亮,鬼陣内則相反,越來越昏暗,幾乎看不清對面的人。
“顧兄弟小心!”李墨青提醒。
陽昭高呼:“都過來!”
衆人心知肚明,這必然是魯公子最後的殺招,其目标很可能是顧平林,李墨青、齊婉兒、陽昭等人都朝顧平林的方向靠攏,也有不少人沒動。
顧平林早已料到這結果,立即制止:“我沒事,衆人各自當心!”
陣中響起凄厲的叫聲,無數鬼臉如飛梭般從各個方向伸來,細看,每張臉面目猙獰,分明是之前被迫祭陣的那些修者!鬼臉後拖着長長的黑氣,仿佛被無數黑線牽引着,直撲南珠!
魯公子計劃失敗,衆人以為他必定深恨顧平林,萬萬沒料到他會選南珠,想必他也知道對顧平林下手不易成功,又見南珠因季七娘而氣急攻心,魂不守舍,這才臨時選定了他,蓬萊島遠在東海,東海一亂,鬼道便有了機會。
“退!”顧平林低喝。
南珠及時回神,他也冷靜,見此時後方黑氣織成鬼網,更無退路,顧平林這麼提醒顯得很荒謬,他遲疑一瞬,到底沒敢退,用神意箫揮散最弱的幾道黑氣,往空隙處閃避。
顧平林暗運造化訣,正欲配合他,見狀便停了動作。
“叫你退啊。”段輕名歎道。
南珠逃離鬼網,剛要松口氣,數道黑刺迎面襲來!魯公子選中他,就早已算準了他的行動,也是南珠生性多疑,沒有聽從顧平林的提點,這才落入圈套。
“南島主!”齊婉兒沖上去救。
“大哥!”君慕之大驚失色。
“七娘!”
最後一擊,陣力耗盡,頭頂天光明亮。
南珠扶着身前的女人,見她雙目緊閉,身上幾處被鬼刺穿透,血如泉湧,南珠滿臉驚愕,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齊婉兒趕到近前,見狀痛呼:“季姑娘!”待反應過來,他自知失言,又改口叫聲“南夫人”,手忙腳亂地取出丹藥,見南珠還是發呆,他忍不住喚:“南兄?南島主,快些救人!”
魯公子等人皆已遠去,唯有季氏二公子季誠芳與季三嬸沒走。季三嬸顧不得什麼,撲上來将季七娘搶去抱在懷裡,淚如雨下:“七娘!七娘!你這傻孩子!”
齊婉兒急得:“段六!你快來看看她!”
段輕名走過去看了眼,便搖頭。
“你都沒仔細看,怎麼就……”齊婉兒催促,“你再看看!”
段輕名道:“沒用。”
齊婉兒張了張嘴,沉默了。
在場許多人都面露不忍之色,段徵歎道:“季氏可惡,想不到南夫人竟這般有情有義。”
“我這種老廢物,最看不得有情有義的人,”老病真人别過臉,拍拍榻沿,“哎,事情總算了結,走吧,走吧!”
兩名天殘門弟子擡起木榻就走。
周異沒動,君慕之反而忍不住叫他:“師父!”
“咦,乖徒兒,難道你還舍不得我?”老病真人笑着喘氣。
君慕之尴尬地看看周異,見他沒有表示,隻得開口勸道:“師父剛破了鎖靈陣,壞了萬法門大事,隻怕魯公子會對付你,不如等我們……”
“昨日還恨我,今日便擔心我死,你這樣有情有義,在天殘門可活不長哦,閻森已經死了,我還怕死嗎?哈哈。”老病真人拍拍木榻,兩名弟子擡着木榻飄然離去。
“我等也該告辭了,”渾身血氣恢複許多,嵬風師開口,“顧掌門,他日再會。”
看樣子他是要急着趕回魔域,重整勢力。飛劍宮宮主玉無學忙道:“魔主這便走,那長明山的鎖靈陣呢?之前可是說好的!”
古怪的笑聲響起,嵬風師禦空而上,身形隐入紅雲之中:“長明山在道門地域,與魔域何幹?繼續與我合作,諸位放心嗎?”
魔北鬥等人随之離去。
“這老魔好會算計!”雲鶴氣得,“照他的意思,長明山就成了我們的事?”
嶽飛花歎道:“罷了,此番若沒他,事情也難成……季姑娘醒了。”
季誠芳拉着妹妹的手腕,見她醒了,不由含淚道:“七娘,是二哥害了你!當初我就該阻止家老,不讓他們送你去蓬萊的!”
季七娘緩過這口氣,氣色反而好了些:“不關你的事,你們快走。”
季誠芳見狀便知她是回光返照,越發悲痛,别過臉去。
南珠一直愣在旁邊,此時才反應過來,他猛地掀開衆人,雙目泛紅:“七娘……七娘你怎麼了?”他半跪下來,要去抓季七娘的手,因過于慌亂,反複兩次才顫抖着握住:“你這是做什麼!我心裡并沒有恨你,那些都是氣話,我讓陽姑跟着是要保護你,你怎麼不明白!你這樣好,我是喜歡你的,我隻是恨季氏而已!”
季七娘聞言搖頭:“我好不好,都是你認為,都是你說了算,其實我當初想過,也許你清醒了就會介意。”
她想要抽回手,南珠哪裡肯放,握着她的手放在心口,又想去抱她:“可你還是指引我修煉心法,讓我清醒,你救了我!我不該冷落你,是我想差了,都怪我,我太糊塗了!”
季七娘靜靜地看了他片刻,道:“不怪你,是我年少時一廂情願,乃至被迫嫁入蓬萊,看你那樣待我,我忍不住勸自己相信,相信你不是因為巧言才對我好,誰知我又一廂情願了。”
“你别再說了!”南珠大恸,泣不成聲。
季七娘卻轉向齊婉兒:“齊十三公子,若我當初離開季氏,陪你一起……一起創招,你願意嗎?”
齊婉兒略作遲疑,點頭。
那一瞬遲疑已将他的真實想法洩露,時隔數十年,當初純真沖動的少年公子還是沒學會掩飾,一如既往地真誠。季七娘失笑,眼裡依稀有光:“多謝你,還肯安慰我,你真好,我第一眼就知道你真好。”
齊婉兒尴尬:“我不是……”到底沒說下去。
“這世上,付出未必有回報,但不敢付出,就更得不到了,”季七娘道,“你放心,如果能重來,我不會嫁入蓬萊,也不會再糾纏你。”她轉回臉看南珠:“南島主,季氏對不住你,但你當初求親,難道不是想借季氏之力對付六禦公?既然各懷目的,今日也怨不得誰。隻不過你肯接納我,給我顔面,又給我幾十年愛護,我心裡很感激,不願看你死于萬法門之手,所以才背叛家門,報你接納之恩和愛護之情,是你的付出救了你。”
“我明白,是我不好,”南珠終于緊緊抱住她,兩眼通紅,“我不知好歹,害了你,害了我們的孩兒!”他直起身,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我錯了,你……你罵我吧,你打我……”
季七娘道:“你沒錯,平滄公是你的大恩人,順始公為救你而死,你應該為他們報仇。我隻後悔,悔我當初沒勇氣,不敢舍棄世家生活,害怕舍棄之後面臨的困境,一味地依賴季氏和蓬萊,事到臨頭什麼都改變不了,連自己的去處都不能自主。我後悔不能像齊姑娘一樣走自己想走的路,追逐想追逐的人。”
她輕聲道:“你不必難過,未來自會有别的女人給你生兒育女,季氏亂蓬萊不假,但也幫你除去了六禦公郭逢,若你覺得我這份救命恩情還有多餘,就放過我二哥與三嬸,若覺得不值,就随你吧。”
“我答應你,什麼都答應!我不怪季氏了,七娘!”南珠抱着她,痛哭,“你相信我!你看看我!”
然而無論他如何呼喊,那雙通透的秀目終于還是合上了,如此聰慧的女子,就此香消玉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