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漂浮,耳邊似乎響着規律的“滴——滴——滴——”,紀聿禮漸漸從虛無中蘇醒過來。
第一個先恢複的感官是嗅覺,呼吸間是熟悉的消毒水氣味。
紀聿禮睜開眼睛,盯着雪白的天花闆好幾秒才聚焦。他偏過頭,看見一間略顯空蕩的房間,窗戶緊鎖着,從外撒進陽光。
他下意識動了動手,接着便是鑽心的疼痛,從手臂處蔓延至全身。紀聿禮皺起眉,霎時間冒出冷汗。往身下看,看到藍白條紋的被套,以及自己在被子外面紮着針的手臂。
他确定了自己是在醫院,昏迷後有人把他送來了。
是失去意識前撞到的那個人嗎?
不等他細想,房門輕響,被人從外拉開,一個身着護士服的女人走進來,似乎是要例行檢查,和紀聿禮對上視線,愣了愣,驚喜走上前:“你醒啦!”
護士叫來醫生,給他做了個簡單的檢查,問他有哪裡不舒服。
“渾身疼。”紀聿禮的聲音啞得不像話,像是剛發掘出聲帶功能的野人。
“渾身疼是正常的,你藥物嚴重中毒,送進來的時候呼吸都快停了,我們搶救了你三天,才成功救下你。”醫生抽了管血,“你這幾天可能都會持續疼痛,最好先别下地,或者做重活,好好躺着。”
紀聿禮沒回話,疲憊閉上眼睛,單單是說了一句話,也幾乎把所有力氣都要耗空。
醫生囑咐了幾句便離開,護士留下來給他調整床的高度,讓他坐的舒服些。
紀聿禮沙啞問:“誰送我來的?”
“你哥哥啊。”護士道,“下次别亂吃藥了,你可把你哥哥吓壞了,從早到晚守了你好幾天呢,一放學就過來,生怕你醒來看不到他。”
護士是個約莫三十出頭的女人,看着很和善,笑道:“兄弟倆感情真好,不知道我家大兒子長大以後會不會也這麼疼妹妹。”
“哥哥?”紀聿禮低聲重複一遍,他連自己同父異母的弟弟們一個都不認識,哪裡冒出來的哥哥?
紀聿禮悶咳了幾聲:“他人呢?”
“按照以前的時間,差不多快放學了,應該一個小時之後能到吧。”護士給他床墊調成了能半坐的角度,換了瓶吊瓶便離開了。
紀聿禮看着空空如也的病房發了會呆,嘗試着自己坐起來。
每動一下都疼,這疼不是做了某個手術後傷口未愈合的痛,而是遍布血液裡、無處不在如針紮的疼痛。
紀聿禮咬着牙坐起身,冷汗很快從額頭冒出。他稍微喘了口氣,接着開始動腿,每一個簡單的動作都耗費他極大的力氣,他顫着手拿過床邊的水杯,灌了半杯水進嘴裡,另外半杯全漏在下巴和床單上。
他扯開胳膊上的留置針,緩慢下床,扶着牆壁顫顫巍巍地在病房裡走了一圈,兩秒鐘的路程他走了半個小時,冷汗浸濕了他的後背,但總算是習慣了這個疼痛,動作不再那麼艱難。
等他重新坐回床上,呼出一口氣時,門被推開了。
推門進來的人穿着藍白校服,背着書包,手裡拿着外賣盒,和紀聿禮目光相接的一瞬間頓在原地。
紀聿禮認出他是誰,眯了眯眼。
……宋懷川?送他來的是宋懷川?
宋懷川很快斂下目光,輕輕合上門,将書包和外賣盒放到旁邊的小茶幾:“你醒了啊。”
紀聿禮腦袋陷在枕頭裡,偏了偏頭:“是你送我來醫院?”
“嗯。”宋懷川低低應了一聲,忽然注意到被紀聿禮扯下的針頭,正懸在半空往下滴液,立馬皺起眉,“你把針拔了幹什麼?”
紀聿禮扯了扯幹裂的嘴角:“我開心。”
宋懷川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出門叫醫生去了,很快護士便帶着工具進來,邊數落着他邊給他重新紮上。
紀聿禮實在沒力氣反抗,隻好由着護士動作,同時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宋懷川:“哥哥?”
宋懷川眼角動了動,推了下眼鏡,轉過身去不理他。
護士紮好針離開了。
紀聿禮雖沒什麼力氣,卻熱衷于惹火宋懷川,似笑非笑道:“哥哥,聽護士說,你守了我好幾天?”
宋懷川坐到旁邊的沙發上,低頭拆外賣盒:“你昏迷前正好撞到我,雖然很明顯是碰瓷,但警察那邊不好證明,我怕你真死在ICU,很麻煩。”宋懷川說,“至于‘守’,那是他們誇張了,我頂多來看了你幾眼。不用感謝我。”
被宋懷川反客為主說自己想感謝他,紀聿禮冷哼一聲,倒也沒多意外:“為什麼要占我便宜,很喜歡當人哥麼?”
“手術要家屬簽字,随便找個借口。”宋懷川打開快餐盒,紀聿禮遠遠望了眼,綠油油的,好像都是蔬菜,兩菜一飯,看着寒碜死了。
紀聿禮坐在床上看他吃飯,冷不丁冒出一句:“哥哥,我槍呢?”
宋懷川動作一頓,目光遠遠望過來,沉默幾秒後,他道:“槍是哪裡來的?”
紀聿禮:“路上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