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揮着宋懷川推車去挑了好幾個厚厚的坐墊,在路上他看中了一個長條狀的抱枕,抻平有一米多,是一個粉色的貓咪抱枕,還有條細細長長的尾巴,紀聿禮一看見就先下手為強摟到自己懷裡,死活不松手。
宋懷川沒好氣道:“回去你自己拿着。”
“好啊好啊。”
林林總總該買的都買齊了,付完帳後宋懷川一隻手拎着購物袋,另一隻手托着紀聿禮的屁股把他背了起來。
盛夏的夜晚也浸透着揮之不去的熱意,風裡裹挾蟬鳴與樹聲,宋懷川的步伐穩健,肩膀寬闊,背着紀聿禮走過一個又一個路燈。
紀聿禮趴在他背上有些昏昏欲睡,恍惚在浪潮中晃蕩,忽然覺得這條路真的好長、好長,原來沒有交通工具,依賴人類的雙腿,一條短暫的路也需要走這麼久。
回到家,宋懷川把他放到床上,發現紀聿禮眼神裡深深的困倦,拍了拍他的臉:“先把衣服換了再睡。”
“唔、嗯……”紀聿禮艱難坐起身,低下頭一顆顆解扣子,但他并沒有繼續睡覺,而是拿上睡裙,強撐着睡意去衛生間洗澡。
聽着衛生間傳來的淅淅瀝瀝的水聲,宋懷川将書桌上紀聿禮吃剩的殘骸收拾幹淨,将買回來的東西依次放好,在木椅上綁了三個坐墊,自己坐上去試了試,軟得簡直感覺不到屁股的存在。
做完這些,紀聿禮正好洗完澡,帶着一身熱騰騰的水汽走出衛生間,撲倒在床上,抱着抱枕團進被窩裡,隻留給宋懷川一個後腦勺。
宋懷川也進衛生間沖了下澡,五分鐘解決,出來時看了眼床上的紀聿禮,關上頂燈,打開桌邊的小燈,坐下來專注地做起數學競賽題。
數學競賽的日子快到了,他擱置了這麼多天,剩下的時間必須得抓緊趕上。
宋懷川一旦專注于某件事時,就很難注意到外界發生的事情,因此他也沒有聽見從床鋪那邊傳來的悉悉索索的動靜,直到餘光中瞥見一個淺色睡裙的影子在他旁邊的木椅坐下,他才猛然抽離出來。
錯愕轉頭,紀聿禮正将下巴抵在膝蓋上,抱着雙腿坐在三層軟墊上看着他。
宋懷川的心髒猛地一跳,也不知道是吓的還是别的什麼,他問:“你不是在睡覺麼?”
紀聿禮打了個哈切,眼睛裡瞬間彌漫一層水霧:“洗完澡就睡不着了。這麼晚了還寫作業呢?”
在安靜的環境裡,人的聲音會不自覺地放輕,紀聿禮刻意壓低的慵懶聲線聲線就仿佛在粗粒石面劃過的絲綢,字與字之間輕微粘連,聽在宋懷川耳中竟然有種撒嬌的錯覺。
“這是數學題啊?”紀聿禮微微傾身,垂眸看書,他身上沐浴露的香氣便飄出來。他看了一眼便縮回去:“看不懂。”
宋懷川斂下目光:“這是競賽題,你看得懂才怪。”
“爺不屑看懂。”他懶洋洋地将臉靠在膝蓋上,好奇優等生寫題是什麼樣的。
宋懷川的視線落回題目,掃過一行行熟悉的字母和數字,卻看得異常艱澀,每個字他都能看懂,連在一起卻不懂意思。宋懷川努力地想要将題目引入大腦,注意力卻不斷地往餘光中那雙活潑動着的腳趾飛去。
宋懷川忍無可忍,皺起眉:“你能不能别動腳趾?”
“……我的腳趾怎麼你了?”紀聿禮翻了個白眼,腳趾更加頻繁地跳起舞來。
宋懷川朝床上擡了擡下巴:“你别來煩我,回床上睡覺去。”
“我不。”紀聿禮一聽來勁了,反而更想在他身邊待着。他随便扯了個話題,讓宋懷川寫不了作業:“嗳,你換眼鏡了啊。”
“你一巴掌讓我眼鏡摔得四分五裂,我隻能換。”宋懷川語氣不佳道,忽然頭往後傾,擡手握住欲行不軌的那隻手,“幹什麼。”
“給我看看。”越是不讓他做的,紀聿禮就越要做,他伸出另一隻手,鈎住鏡框将它摘了下來,“說實話,你早該換副眼鏡了,之前那個大黑框太他媽土了,我都不想對着那張臉說話。”
紀聿禮邊說,邊帶上宋懷川的眼鏡,立馬暈得找不到北,果斷摘下眼鏡,捂住自己的眼睛,“靠,好暈,你多少度啊。”
宋懷川從他手中奪回自己的眼鏡,重新戴上:“三百。”
“好深哦。”紀聿禮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爺裸眼5.2,羨慕嗎?”
宋懷川淡淡地瞥了眼:“還不如瞎了。”
紀聿禮踹他一腳。
宋懷川不知怎的,忽然想笑,但現在笑出來隻會讓紀聿禮認為自己在嘲笑他,估計會被踹得更重,于是他很快收斂了笑意,轉回視線,重新做題。
紀聿禮沒有再鬧他,宋懷川很快就重新恢複了專注力,快速地做了十幾道題,思緒通暢,有如神助。
宋懷川驟然回神,忽然覺得旁邊的人有點太安靜了,于是轉頭看去,見紀聿禮趴在自己膝蓋上睡着了。
眼睛閉着,纖長睫毛在臉上落下一層陰影,紅潤的嘴巴微張,沒人會猜到這張好看的唇中常吐出的是刻薄冷漠的話語。
紀聿禮看上去睡得很熟,睡着的樣子很乖,褪去白日裡清高傲慢的氣質,此刻的他就像一個不染俗世的小孩。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宋懷川早已放下了筆,專注地看着紀聿禮的睡臉。心裡的一株馥郁藤蔓,正在違背主人的意願,悄然滋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