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對了。”傅鴻卓拿出一個袋子遞給宋懷川,是一個挺大的紙盒,“我記得你今天生日是吧?生日快樂,我聽他們說小男生都喜歡鞋,就給你買了雙鞋。”
“謝謝。”宋懷川微微一笑,接過鞋盒,臉上沒有驚喜之色,沒往裡面看一眼便放在旁邊。
傅鴻卓與宋懷川閑聊了幾句便離開他們住處,第二天早上八點來接他們時,發現宋懷川手裡抱着個枕頭。
“懷川早上好啊,你手裡這是?”傅鴻卓拉下車門,對宋懷川打招呼。
宋懷川身上套了件薄外套,裡面黑T長褲,看上去清爽無比。他對傅鴻卓笑了笑,反手拉出在他身後兩眼發懵的紀聿禮,道:“他起不來,我估計他上車還要睡,先備着。”
宋懷川拉開後車門,等紀聿禮鑽進去後合上車門,繞到副駕坐下。
傅鴻卓透過後視鏡看了眼後座的紀聿禮,見他正抱着枕頭打了個哈切,靠在車窗上昏昏欲睡。紀聿禮的頭發還亂翹着,臉側留着淡淡的壓痕,一看就是被人從床上強行拖起來的。
宋懷川扣上安全帶,說:“走吧,傅哥。”
“哦,哦,好。”傅鴻卓忙收回視線,發動引擎。
今天是個多雲天,太陽被掩在厚厚的雲層後,天際一片白茫,倒沒有前幾天熱了,隻是雲城的夏季總是彌漫着揮之不去的潮意,沒有太陽的溫度,如今就變得有些濕涼。
車内放着廣播,傅鴻卓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宋懷川聊着天,聊到了宋懷川的學業,知道了他現在正在準備數學奧賽的聯賽,想要靠競賽保送A大。
傅鴻卓是一直知道宋懷川成績很好的,因此鼓勵了他幾句,表示支持。宋懷川年紀輕輕就失去了親人,如今走得每一步都是靠自己,沒有長輩的指引,能長成這般出類拔萃足以說明他的優秀和可靠。
就像宋迎夏一樣,傅鴻卓怅惘地想,宋迎夏也是個堅韌的女孩。
正聊着,傅鴻卓突然餘光瞥見宋懷川在脫外套,他不明所以,接着看見宋懷川轉過頭去對着後座的人輕喚了一聲:“紀聿禮,躺下去睡。”
傅鴻卓這才從後視鏡裡看見紀聿禮靠着車窗睡着了,頭随着車起伏的震動一下一下輕磕在車窗。
紀聿禮迷迷糊糊睜開眼,将枕頭放到坐墊上,蜷縮着躺下去了,宋懷川把外套扔到他身上。
傅鴻卓深深地看了宋懷川一眼,等他弄好,才幽幽開口道:“你和聿禮是怎麼認識的?”
宋懷川說:“我們是同學。”
傅鴻卓點點頭,沒有再問。
兩小時後,車輛駛入墓園。
傅鴻卓關閉引起,推門下車。正巧紀聿禮也睡夠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下車走到宋懷川身邊。
宋迎夏的墓地在墓園很裡面的位置,傅鴻卓和宋懷川手裡各拿着花束,彼此沉默着穿過一座座墓碑,來到宋迎夏的墓碑面前。
墓碑上印着宋迎夏的照片,是一個長相普通,但笑容非常有親和力的女人,單眼皮、厚嘴唇,梳着低馬尾,照片上看約莫隻有二十多歲。
和宋懷川長得不太像。紀聿禮站在旁邊,打量了一會照片上的女人,心裡默默道。
傅鴻卓一看到宋迎夏的墓碑便哭了,手捂着眼睛,發出痛苦的嗚咽,宋懷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手裡的花放到墓碑前。
接着他便後退一步,垂下眼睛沉默地站着,沒有紀聿禮預想的嚎啕大哭或是動情傾訴。
反倒是一把年紀的傅鴻卓,跪在墓前颠三倒四、語無倫次地說着話,淚水一滴滴打在石碑上,似乎想要砸開生與死的邊界。
紀聿禮站在不遠處默默地看着,心情也受到感染低落了下去。墓園是個有着奇異磁場的地方,這裡安放着太多遺憾與太多不舍,哪怕是再沒心沒肺的人走進來,也不免受到影響。
傅鴻卓在墓前哭了很久,後來宋懷川拉起男人,遞給他一張紙,低聲在他耳邊說了什麼,紀聿禮離得有些遠沒聽不見,但他猜應該是安慰的話。
接着兩人朝他走過來,紀聿禮的視線像是點了一鍵跟随,一直落在宋懷川身上,直到他走到自己面前,擡手掐了把自己的臉,淡笑道:“走吧。”
紀聿禮亦步亦趨地跟在宋懷川的身側,忽然伸手握住了宋懷川的手,下一刻便被反握回來,手心貼着手心,宋懷川微涼的手汲取着紀聿禮的體溫。
來到車前,傅鴻卓靠在車門抽了根煙冷靜冷靜,紀聿禮一聞到煙味也饞了,靠在他旁邊也拿出根煙點燃。
傅鴻卓瞥了他一眼,沙啞着嗓音說道:“小小年紀不學好,竟然還會抽煙。”
紀聿禮籠着煙頭,咔哒按下打火機,火光閃爍,照亮他過分精緻的側臉,他摘下煙,平靜回嘴:“一把年紀了,怎麼還抽煙。”
傅鴻卓失笑,搖搖頭。兩人像是一對忘年煙友,靠在車門一口一口地抽完了煙。
“你們倆少抽點吧,小心肺都抽黑。”一道溫和低沉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從便利店回來的宋懷川将礦泉水遞給傅鴻卓,然後往紀聿禮手心塞了包小熊軟糖。
回去的路程就沒有來時那樣氛圍輕快了,車廂内久久沉默着,連廣播都沒人記得去打開。
将兩人送回居民樓下,傅鴻卓打了聲招呼開車離開。宋懷川和紀聿禮一前一後走上樓梯。
紀聿禮慢吞吞地走在前面,随口問道:“你和你姐姐感情很好?”
“嗯。”宋懷川道,“她很愛我。”
“你呢?”
宋懷川頓了頓,輕聲道:“我也很愛她。”
紀聿禮皺了皺眉。
愛這個字眼對于紀聿禮太過遙遠,他原本對于“愛”的态度從來都是作壁上觀,而從宋懷川嘴裡吐出來的“愛”,卻讓他無端地産生了不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