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哥哥想要他死嗎?
他知道,為什麼還來呢?他不會笨拙到沒有發現這份潛在的惡意吧,他為什麼在等,他為什麼不怕?
村上其井吩咐下人把糕點又擺了上來:“杏子,鄭先生陪你下棋也累了,請他吃些糕點吧,這可是你親手做的。”
為什麼哥哥說是我親手做的?她要怎麼樣才能救他……
所幸,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在鄭時朗吃了糕點後就消散了:她猜糕點裡應該有解藥,因為她看見鄭時朗的臉漸漸有了血色。
鄭時朗的表情依舊沒有變化,從始至終如此。
村上其井:“我看二位一見如故,不如就由我做個媒吧。鄭先生,你還沒有成家吧。你看我這個妹妹怎麼樣,夠不夠格做你的夫人?”
不等鄭時朗回答,村上杏子就急了:“哥!我沒想嫁給他!你沒有權利決定我的婚姻——”
鄭時朗雖然沒聽懂杏子的話,但還是給出了他的回答:“杏子小姐當然很好了,隻是一面之緣,不敢妄談婚姻大事。”
娶一個日本女人,鄭時朗的風評不知道要變得多差,人人得而誅之。他很清楚,但他不在乎。若能取得村上其井的信任,拿到的一手信息就會更多。
隻是這事還急不得,需得一步步來。
“你們年輕人談戀愛,我這種老人當然不好說什麼了,我就是随口一提。”村上其井拍拍鄭時朗的肩,“鄭兄,我很看好你。今後小妹還需你多多關照了。”
“鄙人自當盡力。”鄭時朗同村上其井握了握手。
村上其井:“好了,我看二位關心的事情都已經解決了,今天就到這裡吧。杏子,你先去休息吧;鄭兄,我送送你。”
夜已經深了。今夜月黑風高,擡眼看不見一顆星星,風呼嘯着,沒停。
村上其井:“我要送鄭先生去哪裡?回家,去報社,還是秦府?”
“回報社吧。”
“鄭先生工作真是努力,剛剛去鬼門關走了一遭如今還挂念着工作,好膽量。”兩人坐上車,“以鄭先生的聰明謹慎,不會那麼快就忘記那個關了你們兩天的‘異香’吧。為了讓你更好地分辨出來,我可是特地把香爐取了下去。”
“我命如草木,本就不值,命賤之人哪敢顧未竟之事,不過爬起來繼續拼着活罷了。我如此,千千萬同胞亦如此。隻是少佐看到了我,沒看到這千千萬萬人。比起他們,我的日子或許還算悠閑安甯。”鄭時朗咳了兩聲,他本就有些舊疾,這一折騰不免元氣大傷,“至于毒,我是聞出來了。不過如果您真要我死,我喝不喝都是一個死字。或許毒發而亡還是個體面一些的死法。”
村上其井:“這毒,可沒有解藥。你喝了不怕嗎?”
“我同這毒也就一面之緣,又怎麼會知道它沒有解藥。我隻是在賭,少佐不會要我的命。”
“何出此言?”
“杏子小姐和您的事業沒關系吧。至少不該在她面前殺人,或者讓她變成您的工具,這不是一個合格的兄長該做的,也不會是您的選擇。比起要我的命,我更傾向于您隻是想給我個提醒。”
話已至此,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
村上其井:“這藥的藥效你也試了,不知何時發作,但至少不是即刻生效吧。這樣說,你的嫌疑完全沒有那麼幹淨。”
“我從未說過藥效是即刻生效。藥效是現場搜到的毒藥在衆人面前做了實驗得來的,或許柳琴小姐服下的并非今天我所中之毒。同這個藥氣味相似,不過是兇手蒙蔽衆人的把戲。”
“你的意思是,兇手在即刻生效的藥裡混進有異香的新藥,好讓大家都認為藥效會推遲,來拖你下水?好借口,好邏輯。怪不得你能一手為趙孫齊落下罪,鄭先生,我佩服你。隻是這樣說來……秦霁淵就是在說謊了。他顯然是被香氣誤導了,可是他卻騙我說藥是即刻生效。藥效如何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影響,對鄭先生你影響倒是很大,他為何這樣鼎力助你,你們真的是剛認識嗎?這兩天鄭先生頻繁出入秦府,不會是和同夥接頭吧,我想鄭先生需要給我一個答案。”
秦霁淵……鄭時朗聽到他僞造藥效的那一刻就知道一定會有東窗事發的一天。他本來早就安排好完整的邏輯鍊,秦霁淵卻給他埋了個炸彈。
這個笨蛋……确實沒有成為合格特務的天分。
“我确實是在梁館長組的局上第一次認識秦少爺。每日都出入秦府隻是因為秦少爺盛情邀請我為他妹妹上課。至于他為什麼撒謊幫我……我不知道,您問錯人了,您應該去問秦少爺。他做事一向不按常理出牌,興許隻是為了讨好别人而撒謊,這在他眼裡也不是什麼大事。”鄭時朗的臉色前所未有的難看,腹部劇烈的疼痛感幾乎把他吞噬,如今已經是強撐着說出這些話。
“無緣無故,他讨好你對他有什麼好處?鄭先生現在把自己洗得幹幹淨淨,看起來他的讨好沒有什麼用。”
對方步步緊逼,鄭時朗卻也絲毫不怯:“那如何是有用?我明白了,他讨好我或許是為了讓我現在替他頂罪吧,是我愚鈍。我承認,罪人是我,少佐把我帶走吧。隻是無緣再見杏子小姐一面了,本來同她約好了後天再見的,看起來要失約了。不如少佐最後幫我帶一句話吧,讓她到牢裡去看我,到時一個落魄的階下囚,總不會再有精力赢過她的棋。”
村上其井的臉抽了一下,笑容凝固在臉上。
“既然少佐不信我,那就押我下去吧。如果少佐還信證據和邏輯,不打算這樣做的話,我到了,先下車了,感謝您的盛情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