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時朗的确拿不慣槍了,上膛,擡手,瞄準不遠處牆上的黑點,扳機理應是不按下去的,不能打草驚蛇。其實也不用按下去,他的手剛打直就開始抖了,根本瞄不準目标。
“時朗哥,拿了那麼多年槍,你也累了,是應該讓我們這些晚輩表現表現。”阿艮把槍從他手裡抽回來。
鄭時朗把手收回來,那陣微顫還沒停,突然感覺這雙手這樣不熟悉,且按下不提,把話題一轉:“你今天負責什麼?”
“瞄準秦少爺,做點聲勢。”
鄭時朗一頓。
“時朗哥你放心,都交代好了,不會傷到秦少爺的,我槍法好着呢。真的,如果真傷到秦少爺,我也給自己來一槍。”
“别說傻話。”鄭時朗從窗口往秦霁淵的方向望,後者正翹着腿躺在沙發上呢,還算悠然自得,“傷到了也是算我的。”
算,是要算,本不該把他牽扯進來,這樣重要的節點自己竟不能親自把關,不失為重大失誤。
“阿艮,你有練過左手開槍嗎?”他突然開口。
“左手?之前玩着試了兩次,到底不比右手嘛。”
“如果我要練,大概多久才能到之前的水準?”鄭時朗說完才意識到阿艮并不認識還會開槍的自己,勉強牽了牽嘴角,“算了。”
“能練到百分之八十的水平就幾近極限了,畢竟你右手還沒廢,到底不能破釜沉舟。你年輕,又那麼有天賦,也不妨試試。”這時開口的是老盧。老盧得算他的上級,老幹部,原來年輕的時候和敵人拼殺,掉了一條右臂,論這個,他有發言權,“不過你啊,還是給這些小夥子一些表現機會吧。知道你最近和秦少爺走得比較近,也知道你不用提醒,但我還是多嘴一句,别陷太深。”
老盧站得直挺挺的,袖管空了一節,那是他的勳章,為革命,丢一隻手,不算什麼。戰場上流血犧牲的人還少嗎,他這條命不知道是多少隊友換來的,所以他得活下去,得像個軍人一樣活下去。前線上不了就到後方,總有用武之地,英雄寶刀未老。
鄭時朗知道這時候不該猶豫,可還是沒辦法坦然,故沒有開口,隻是點了點頭。
碼頭吹來的風腥澀澀的,周林不喜歡這樣的味道。她難得穿了一身紅色,紫線暗紋,銀線鏽了幾朵昙花,刹那芳華定格于幾尺布料之中。妝也自然比往日濃些,搖一把紙扇,掩面輕笑:“還好沒有記錯時間,不然可就要撲空了,看來我和蕭老闆也不能算沒有緣分。”
蕭老闆聞聲回頭,大喜過望,笑得幾近扭曲:“黃鹂,你終于來了!”
“這樣說,蕭老闆是知道我一定會來,甚至還盼着見我麼?”她坐到蕭淩和旁邊,手扶上對方的肩,“原來是算好我會舍不得讓你一個人來做這擔驚受怕的生意,所以才早早告訴我。早知就不該聽,是我來得不巧,走也便罷了。”
蕭淩和确實巴不得她來,這本就是放來釣她的線,她來了,這事兒也就成了一半。周圍早已設好埋伏,隻等船隻靠岸,她那邊的人動手劫貨,便可甕中捉鼈。這算盤打得太響,硬生生寫在臉上了,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态,随口挑了個話題:“今天怎麼穿紅色,你柳琴姐的衣服?”
“白色太幹淨,沾不得殺魚殺生的血,紅色就看不出了。怎麼,我穿起來不好看嗎?”
“哪裡,美人穿什麼都好看。對了,給你介紹一下,這個,秦因藤秦會長家的大少爺,今天也是來督工的。”蕭淩和朝不遠處坐着的秦霁淵遙遙舉杯。
周林亦随之敬了一杯:“秦少爺可還記得我嗎?我們見過的,在梁館長的飯桌上。”
“這樣一張動人的臉,這樣一副勾人的歌喉,怎麼會記不住呢?還有幸和周小姐做了一段時間的獄友,緣分不淺。”秦霁淵舉杯。
這樣的酒,敬蕭淩和算可惜,敬周林姐還不夠檔次,喝起來沒味道,充其量隻适合在床上調情用。秦霁淵自顧自倒了一杯,敬天地,敬隐身于天地之中的某個人。
“周小姐來得正好,我也有些小禮物想送給周小姐。現在隻等貨船靠岸。”
“什麼禮物又急着今日送,下次來看我演出時再帶也不算晚的。秦少爺這麼俊朗的臉都被風吹僵了,快到屋子裡休息會兒,不然該有人心疼了。”
這話聽着卻有些不對,蕭淩和越聽越不是滋味:“二位很熟?”
秦霁淵沒管蕭淩和抛出來的問題,目光隻停在來往的船隻上:“今日既來了,當然不能說走就走。再等一會兒吧,船要靠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