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别桑不理解龐琦此番舉動的意義,但對方的示好卻讓他看到了一線希望。
“我叫溫别桑。”他再次向這位對自己流露出友善的近臣糾正自己的名字,龐琦馬上改口,道:“溫公子。”
溫别桑将雙手遞到他面前,道:“你可以幫我解開嗎?”
龐琦表情為難,道:“并非是奴才不願,隻是若給殿下知道了,奴才怕是性命不保。”
他接着又道:“不過若是公子有其他需求,比如熱水沐浴之類,奴才是可以滿足的。”
他滿含期待,特别希望能為溫别桑做點什麼。
溫别桑頓了頓,道:“他打傷了我的腿。”
龐琦:“!”
太子是真不信邪啊!
他忙道:“可否讓奴才瞧瞧傷勢?”
溫别桑點點頭,龐琦便上前撩開了他的下擺,當即倒吸了一口涼氣。
一個碩大的血瘀自小腿下方及踝之處蔓延,腳踝上方已經被血瘀和腫脹覆蓋,難以辨認出原本的樣子。
兩隻腿腳皆是如此。
倒不是他從未見過如此重的傷勢,但這可是太子未來的心上人呐,固然本人如今十分抗拒,可所有知道此事真相的人都對他的夢境預知能力深信不疑。
凡其所夢,必會發生。
難怪他天天在夢裡當牛做馬……
龐琦急忙止住想法,安撫道:“看上去應該沒有傷到骨頭,奴才這就去拿些藥油,最多五日,定能消腫。”
溫别桑倒也不必非要消腫,隻要暫時能走路就好,他立刻點了點頭,道:“多謝給使。”
“哎,公子客氣了。”
龐琦麻溜地跑了出去,剛到藥房,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樓道長。”他立刻道:“你回來了?怎麼不回房休息?”
樓招子平靜地道:“我有個徒弟崴到了腳,拿瓶藥油給他擦一下。”
接着問龐琦:“龐給使這是……”
“哦,龐可不小心摔到了胳膊,我也拿點藥油去給他抹一下。”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拿起藥油出門,然後同時在十字回廊上前往了同一個方向。
肩膀相撞,再次對視一眼。
多年相處的默契讓他們當即明白了彼此的心思。
樓招子沉聲道:“你也相信……”
“連續兩個月變着花樣夢到同一個人。”龐琦低聲道:“鬼才不信。”
兩人達成共識,同時向前。
樓招子道:“其實在殿下繪出他的畫像之時,我就猜他不會那麼輕易被殺。”
龐琦:“也就是外面那群傻子,真當殿下會剝他的皮要他的命……”
樓招子:“他一天不死,我就相信一切終會發生。”
龐琦:“在夢境應驗之前,你我要極力阻止殿下的沖動之舉,可千萬不能讓他做了後悔之事……”
“不求如今無過。”
“但求來日有功。”
繼續向前,樓招子主動分享情報:“聽齊侍衛說殿下讓我去安魂,我特意自作主張備了個棺材,這麼厚的,太子妃當時看到那副棺材顯得十分滿意。”
“我比較慘,方才端進去的飯他是一口沒動……”
“其實我還尋人重新刻了個碑,本想在上面為太子以兒婿的身份留個名……”
“你瘋了!”龐琦當即道:“若是給如今的殿下瞧見,你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這不是還沒說完麼,隻是想着,不過後來我也擔心适得其反,就隻加了個婿,後面留了白,待一切塵埃落地,多加兩個字也方便。”
龐琦十分羨慕:“你有好多機會……”
樓招子:“……罷了,今日上藥之事還是你自己去吧。”
雖然已近醜時,溫别桑卻一點睡意都沒有。
他安靜地等了一陣,龐琦終于氣喘籲籲地小跑着回來了。
他雖然是個給使,但到底是貴人手下貼身的給使,重活輪不到他做,一雙手養的比舞刀弄槍的太子殿下還要白嫩。
他先是備了盆水将溫别桑的腳放進去燙了燙,而後重新放回床上,将藥油重重搓在掌心,随後小心翼翼地按在了他的腿上。
溫别桑微微動了一下,龐琦急忙道:“很疼嗎。”
溫别桑搖了搖頭,隻是按上來的時候有些疼,但那塊皮膚在對方的掌心下很快熱了起來。
腫的那麼高,龐琦也沒敢大力去揉,隻輕輕搓了一陣,态度用心至極。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龐琦自然不可能告訴他真相,他随口道:“公子不必放在心上,這對奴才來說隻是舉手之勞。”
溫别桑也分辨不出他究竟是虛情還是假意,但無論如何,對方的的确确幫到了他,便道:“多謝。”
得到他的道謝,龐琦顯得十分高興,但他很快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道:“那公子,您可還有别的吩咐?”
溫别桑搖了搖頭,又道了聲謝,龐琦便點頭哈腰的退了出去。
瞧着那眉開眼笑的樣子,活像是得到了什麼獎勵。
溫别桑越發覺得困惑。
一直想不通的事情,溫别桑便不再多想。
房門關上,他側身躺了下去,豎起耳朵去聽周圍的動靜。
雖然清楚以自己的耳力,也聽不太遠,但他還是在發覺一片安靜之後将頭在枕頭上蹭了蹭。
很快,用來固定頭發的一個烏木色長方體滑落了下來,他又用力甩了幾下頭發,使它完全落在床上。
雙手撿起那條成人手指長,約二指半寬的烏木發飾,拇指在旁邊輕輕滑動,很快,一支非常短的刀片從裡面彈了出來。
溫别桑又朝外面看了一眼。
外面十分安靜,偶爾有守衛的交談聲,讨論着逐漸降下來的氣溫。
溫别桑捏着烏木塊,用刀片劃開腕上的衣物布條。
接着,他伸手将小床兩側的床帏放下,探身從外面拿了一盞燈端進來,借着昏黃的燭光查看了一下自己的雙腿。
以被石子打中的地方為中心,雙腿皆腫了一大圈,此刻淤青遍布在整條小腿上,看上去像是中了毒。
上過藥油之後,原本尖銳的疼痛變成了酸軟的脹痛,溫别桑試探地站立了一下,重新坐回床榻,他确認自己的确沒有傷筋動骨,估計兩個時辰就能勉強走路了。
就着燭光,他取下了雙腕上的兩串檀木珠,分别從上面各取下一顆珠子,随後,那把烏木收起了刀片,重新在他手中被打開,繞動,拉緊,頃刻間變成了一個巴掌大的推彈小弩。
這小弩可以射出石彈,而溫别桑手上也并非普通珠子,隻要能擊中人,就能在對方身上打下一朵血花,若能命中要害,能夠一招制敵。
唯一遺憾的是,因為體積太小,合攏起來變成長方體的時候,軌道裡最多隻能存放兩顆石彈,便是打開,也最多隻能存放四顆。
溫别桑将碎布條撿起來,重新纏住自己的雙腕,并将小弩藏在纏繞的布條裡面,躺下去睡了一陣。
一個時辰後,他睜開眼睛,檢查了一番自己的雙腿。
如他所料,确實已經能夠勉強站立,可要說逃跑,隻怕過不了百米就會被抓回來。
他果斷放棄逃跑,決定執行擊打宮無常的計劃。
四顆石彈,等宮無常進來的時候,先打爛他的一條腿,再打爛他的兩隻手,趁他失血過多的時候把他挾持,逼那些人為他準備一匹快馬,他要把宮無常腦袋朝下挂在馬上,一直等自己出了盛京城再重重把他扔到地上。
倒也夠用。
手裡有了武器,溫别桑很快又沉沉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