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煜林看着他:“我甯願……甯願你死在我們第九年……死在結婚前……”
靳修臣眼眶也紅了,咬牙切齒:“你就這麼恨我?恨不得我去死?”
周煜林别開頭,閉了閉眼,眼淚順着他的眼角淌在冰冷的地闆上:“我愛那個滿心都是我的臣哥。”
他哽咽:“他是最應該保護我,愛我、理解我的人,如果他開始傷害我,我甯願他死了。”
靳修臣揚着的拳頭微微發抖,最終,他的手脫力地垂下,自嘲一笑:“周煜林,你是不是現在特别惡心我。”
周煜林心如死灰,不再看他。
說出的話,也口是心非地帶着傷人的目的:“是。”
輕飄飄的一個字,卻是最鋒利無比的刀,能把人心肝都捅爛,靳修臣牙都要咬碎了。
那雙眼睛,恨不得把身下的這個人,一寸寸淩遲,抽筋剝骨再吃掉。
良久後,他笑了:“那真好,彼此彼此。我們就這樣一邊惡心着對方,一邊繼續過日子吧。”
靳修臣拍了拍周煜林的臉:“誰讓你離不開我呢,受了委屈,還巴巴地跑來找我要安慰。林林真是愛撒嬌。”
周煜林的心,好像被人狠狠踩了一腳,疼得他五髒六腑都像在被刀絞一般。
他睜開眼,看着面前這個曾經視他若珍寶的男人,頭一回有了點恨意。
突然,周煜林猛地一拳揮在了靳修臣臉上,他嗓音都是顫抖的:“你還是人嗎?這麼作踐我,你就高興了嗎。”
靳修臣眼裡戾氣暴漲:“你他媽是不是以為,我不會動手打你?!”
他正要還手,廚房突然傳來嘭的一聲,好像是什麼炸了。
随後靳修臣就發現,周煜林的臉色一瞬變得慘白,那雙眸子劇烈地震顫着,閃動着恐慌和害怕。
靳修臣頓住,下意識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就瞧見廚房起了大火。
是周煜林剛回家時,炖在竈上的湯,鍋裡的水被燒幹後,鍋子炸了,導緻煤氣洩漏引起了火災。
靳修臣如夢初醒,眉頭皺了下,看着周煜林脆弱的模樣,他最終把人放開了。
又随手扯過沙發上的圍巾,搭在周煜林眼睛上,這才進廚房去處理。
周煜林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動也沒動。
那雙平日裡泛着明媚亮光的眸子,像是被火肆虐地燎過後,又下起了纏綿大雪、寸草不生的荒原,空蕩蕩的,一片虛無。
直到廚房裡的動靜快平息了,他才緩緩從地上坐起來。
伴伴還沒埋,他要給伴伴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給它準備好零食和口糧,再送它走。
這樣它在路上,才不會餓着。
周煜林想把伴伴抱起來,視線掃了一圈兒,他卻呆滞住了。
伴伴不見了。
屋裡隻有他跟靳修臣兩人,靳修臣沒動過伴伴,他也沒動。
目光瞥見開了條縫的大門,周煜林愣了下,猛然反應過來什麼。
伴伴自己跑出去了。
伴伴還活着。
周煜林的心,瞬間像是燃起生機的火星子,他忙從地上爬起來,因為腿麻了,還狼狽地踉跄了幾下。
這時他才發覺,腹部在流血。
動了手術的傷口又裂開了,疼得他險些沒站住。
但眼下也管不得那麼多了。
外面天那麼冷,得去把伴伴找回來。
周煜林連外套都沒來得及穿,拖鞋也沒換,就那樣捂着流血的傷口,沖出了家門,在這個大雪的天氣。
今年的雪持續得格外的久,到了快四月份了,還在下。
但也許,這就是最後一場雪了。
周煜林繞着房子周圍,一邊找一邊啞着嗓子喊伴伴的名字。
路過靳修臣扔玩具熊的那個窗口時,他停住腳,想把伴伴最愛的玩具熊也撿回去,卻發現玩具熊不見了。
周煜林沒空管那麼多,房子周圍找了,他又沿着馬路去找。
夜沉得壓人,卻并不漆黑,因為地面,半空,都是白皚皚的雪,它們反着光,給這個凜冽寒冷的夜晚,又添了凄涼。
周煜林凍得發抖,那張俊美的臉,被寒風刮得通紅,也許是太冷,傷口也不再流血,隻是一陣一陣劇痛,痛得他在這樣的天氣裡,仍然額頭冒冷汗。
他抱着自己的雙臂,一個人在雪地裡走着。
找了很久,還是沒找到伴伴,他逐漸絕望。
這麼冷的天,伴伴本來身體就不好,如果今晚找不到,明早肯定會凍死在外面。
周煜林開始恨自己,他為什麼要跟那個人吵架。
如果沒有那場争吵,如果他一心隻放在伴伴身上,伴伴就不會跑出來。
今晚的他,實在太難看了。
像個瘋子。
但他忍不住,他看見靳修臣扔掉伴伴最心愛的玩具熊時,就好像,看見了被靳修臣扔掉的自己。
那個玩具熊,是靳修臣買給伴伴的,曾經靳修臣很愛伴伴,連帶着也很寶貝那個玩具熊。
但如今,那人說扔就扔了,毫不在乎,就為了挑釁他,刺痛他。
那一刻,周煜林突然醒悟了。
應該說,他的内心,終于願意正視、并接受這一切了。
為什麼靳修臣能對他那麼冷漠,不想回他的消息就不回,不想接他的電話就不接,看着他受委屈也無動于衷……
就連他躺在手術台上,那個人也漠不關心。
也許哪天他悄無聲息地死了,靳修臣都不會知道。
明明很簡單的事兒,靳修臣卻一句幫他解釋的公道話都不說,看着他受委屈,還幫着别人一起欺負他。
因為,他對靳修臣來說,已經什麼都不是了。
周煜林視線又模糊了,渾身上下都被凍得冰塊一樣冷,唯獨眼眶是熱的,熱得發紅,發苦,發酸,發痛。
他如今在靳修臣眼裡,跟其他任何人,任何一件東西,有什麼區别?
也許是有的,至少靳修臣看到其他人,其他東西,不會像看見他一樣,不耐煩,厭惡。
他又變成一個人了。
在這個世界上,他又是獨身一人了。
孤獨,無助,無依無靠,像在大海裡沒有根、随意漂泊的浮萍。
周煜林渾渾噩噩地遊蕩在大街上,手和腳已經被凍得沒知覺了,還在執拗地找着伴伴。
不能放棄。
如果他也放棄,那伴伴就變成了跟他一樣,孤獨又無助,沒有家的流浪小狗,最後絕望地死在不知名的角落裡。
伴伴會多難過啊。
一個腳印落在雪地裡,又一個腳印落下,深夜的大街上,一串灰色的腳印綿長出了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