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抵達蘇家時,談郁京手裡還舉着手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他隻是突然有些後悔。
後悔出門前隻囑咐溫煦不準亂跑,卻忘記提醒對方要看手機。
保镖似是察覺到車内微妙的氣氛,低聲提醒:“小少爺,到家了。”
談郁京眼皮微掀,迅速收斂所有情緒,下了車。
蘇家的莊園氣派恢宏,和談郁京記憶中的模樣毫無變化。無論設施或人,由裡到外都透出一股讓人高攀不起的傲慢貴氣。
他興緻索然,甚至懶得多看一眼,徑直朝位于最中間的那幢建築走。
進門時,中式複古的客廳内有人正在交談,談郁京很快看清室内三人的臉。
屋内,富态優雅的老婦人率先看到了他,很驚喜,“郁京?”
談郁京步伐微頓,喊了一句‘外婆’,而後又對着主位上老态龍鐘的老人喊了一句‘外公’。
“郁京,回來了。”蘇良鴻半阖的眼眸緩緩睜開,渾厚不清的聲音如同上世紀的播音機。
他身上屬于上位者的氣場很強大,渾濁卻不失銳利的眼睛在談郁京身上來回打量了幾遍,沉默地像在審視什麼。但談郁京就跟個沒事人一樣,不僅沒受影響,似乎還淺勾了下唇。
蘇良鴻緩緩收回視線。他似乎想說點什麼,最後卻隻是道:“天晚了,先吃飯吧。”
全程被忽略的蘇念起身攙扶住他,又偏頭朝談郁京溫柔一笑,“今天做的都是你愛吃的菜,小姨親自下廚,待會要好好嘗嘗。”
……
蘇家餐桌上的規矩是食不言,全程安安靜靜,氣氛壓抑沉悶。
待吃完飯,幾人挪步到休息茶室,蘇念低眉順眼地幫蘇良鴻倒了杯水,挑起話題。
“聽說吳家那位二少今天中午進醫院了,好像是被人打了。”
聞言,談郁京在心裡冷笑,沒想到事情傳的這麼快,但絲毫不慌。
性.騷.擾不成反被揍進醫院這麼丢人的事,但凡吳星葉還要點臉就肯定不敢四處宣揚。他慢悠悠地喝了口水,神情看起來還有點第一次聽聞的驚訝。
蘇良鴻向來不太管這種小輩的事,隻依稀記得吳家二少是個纨绔,更是看不上。但蘇家和吳家有點生意往來,他說:“你記得去看望。”
蘇念溫順應下。
有這由頭,幾人便順勢聊了幾句,話題不外乎讨論生意以及稱贊圈子裡一些的青年才俊。
蘇念知道父親意有所指,順勢而言:“郁京在做生意方面有天賦,您看在江城那邊不就是如魚得水?等回來接手家裡的産業,必定也是大有作為的。”
蘇良鴻意味深長地看了談郁京一眼。談郁京卻好似沒聽懂,又給自己續了杯水。
蘇良鴻有些不滿,卻沒繼續說什麼,沉着聲轉移話題,“下周三是你母親的忌日。郁京,以前你年紀小記恨她,不願意去掃墓沒關系。但你現在已經成年了,做事不要讓别人抓住把柄。”
聞言,談郁京心頭閃過一絲嘲弄。
說是掃墓,其實不過是個衣冠冢。談郁京的母親蘇想早在11年前就為初戀殉情死于自殺,屍身葬身茫茫海底,無影無蹤。
他伸手指了指蘇念,譏诮地勾了勾唇,“我媽不就在這兒嗎?”
此話一出,茶室的氣氛瞬間凝固,除了談郁京,其他人的臉色都有點挂不住。
蘇想和蘇念是一對雙胞胎姐妹。當年姐姐蘇想死後,蘇家怕談郁京太過思念亡母,曾把孩子接到蘇家照料過兩年。和蘇想容貌相似的蘇念對談郁京也是多有照顧,好到像把他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孩子,甚至常以母親自處。
談郁京童年時确實和這位小姨相處不錯。他和生母蘇想的感情不深,估計對方對自己也是厭惡居多。
隻因他是蘇想被迫聯姻後誕下的孽種,又或是因為對方難産生下談郁京那日,恰好得知身為海軍的初戀死于海難。
蘇想反抗不了家族,改變不了命運,于是便把所有仇恨傾洩在這世上她僅能抓住的、可掌控的生命上。
而當時蘇念給予的溫柔與耐心如同一道光,給談郁京帶來過短暫的溫暖。
但這一切,都在某日撞見對方與自己生理上的父親談正風滾在同一張床上時被打破。
小姨子和姐夫亂.搞,真是上位圈的一大八卦醜聞。蘇家一時成為圈内笑料,蘇念原定的婚約被取消,和談正風火速領證,還真成了談郁京名義上的媽。
“好了。”
蘇良鴻神色不動如山,聲音蒼老渾厚,警告的語氣中又帶着一絲無可奈何:“郁京,我早就和你說過,人要朝前看,不要再糾結這些過去了。”
“糾結的好像是你們。”談郁京愉悅地笑了,根本沒受到影響,因為他并不在意。
他不看他們的臉色,站起身來晃了晃手裡的手機,“我先出去一下。”
快走出門時,蘇良鴻突然開口問:“是要打電話給那個姓溫的孩子?”
談郁京的腳步猛地停住,回頭。
蘇良鴻似無察覺,所言卻皆是深意,“那個孩子已經跟着你生活八九年了吧,你總是像小孩子一樣,心理長不大,太過幼稚。”
輕描淡寫的話充斥着令人不爽的無禮與傲慢,一下子把談郁京拉回十八歲那年的夏天,做完手術的他在醫院等溫煦等到昏天暗地,得到的回答是對方早就收了錢抛下他,回到了屬于自己的世界。
蘇良鴻歎了口氣,目光深沉:“郁京,你該學會成長了。”
談郁京瞬間沉下臉,心情跌入冰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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