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峙的呼吸徹底亂了頻率。
張開口,他喘了幾口氣,那聲音極為粗重,而居然又帶着幾分慌亂。
江黯幾乎立刻感覺到了他情緒的不對勁。
在江黯出聲開口詢問之前,邢峙的所有動作都停了。
他俯在江黯耳邊喘了幾口氣,然後側身倒在了床上,拿起枕頭蓋住自己的臉,就好像在借此平複某種情緒。
過了一會兒,他的聲音隔着枕頭有些悶悶地傳來:
“江老師,冒犯了。今天先到這裡吧。”
江黯也在喘氣。
待情緒勉強平複下去,回過勁之後的他朝邢峙看去,發現他的身體居然在微微發着抖。
“你……是不是太入戲了?”江黯輕聲問他。
“嗯。”邢峙吐出一口氣,把枕頭放在了一邊。
然後他睜開眼,平躺下來,雙目自然向上擡,似是望向了虛空的某處。
“剛才我……我氣得好像肝髒都在疼。
“我恨得好想殺人……我想殺了李春山!可是……
“可是現實裡根本沒有這個人。
“江老師,我感覺到我的情緒沒有落點,也沒有出處。我突然好像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走出去了。你以前……
“你以前有過類似的經曆嗎?你是怎麼調節的?”
此刻的邢峙看起來冷感、敏銳、卻也脆弱。
他像是做錯了事而顯得無措的少年。
江黯溫柔地看向他,目光帶了點還沒出戲的眷戀與憐憫。
半晌後,江黯伸出手,輕輕将邢峙攬入懷中。
此刻他叫他“邢峙”,而不再是“邢老師”。
“邢峙,别怕,能走出來的。”
邢峙将臉伏在了江黯的肩膀上,是一個依賴的姿勢。
江黯那沒有吹幹的頭發潮濕,染了水珠的肩膀也潮濕,邢峙錯覺自己的記憶也跟着潮濕起來。
江黯輕輕拍着邢峙的肩膀,不停說着安撫他的話。
他的聲音格外溫柔,懷抱也格外溫暖。
邢峙逐漸變得冷靜。
與此同時,他在不知不覺間,想起了第一次親眼見到江黯的情形——
那一年江黯19歲,邢峙隻有13歲。
江黯舉辦了此生第一次,也是目前為止唯一的一次生日見面會。
邢峙參加了這場見面會,還親手送給了江黯一把吉他。
邢峙12歲的時候,得知了江黯會在來年開生日見面會的消息。
那個時候江黯工作室特别囑咐了大家,江黯不會收大家的禮物,讓大家不要為他亂花錢。
盡管如此,邢峙還是想為江黯做點什麼。
邢峙成績很好,得以利用這個優勢賺點錢。
在那一年裡,他幾乎沒有休息過一天,而是把所有的周末、還有放學後的時間,全都用在了給其他孩子補課這件事上。
最後他把那一年賺的補課費,以及多年來積攢的全部零花錢湊在一起,買下了一個江黯喜歡的牌子的吉他。
當然,他隻買得起最便宜的那款。
當年在舞台上收到吉他的時候,江黯笑得和現在一樣溫柔溫暖。
他揉了揉邢峙的頭,對他道:“我居然有年紀這麼小的粉絲啊?謝謝你啊小朋友!”
那會兒江黯看起來很喜歡那把吉他。
可是後來呢?
後來邢峙通過一個視頻,看到了江黯把那把吉他,連同其他粉絲送的鮮花、小熊玩具等,扔進垃圾桶的全部過程。
此刻,江黯暫停動作,将邢峙扶起來,把枕頭墊在他腰上,再看向他問:“好些了嗎?”
邢峙沒說話,隻是望着江黯。
他的眼睛看起來深不可測,像藏着化不開的濃霧。
與此同時他忽然變得冷漠起來,周身好像結滿了霜凍,拒人于千裡之外。
江黯看出什麼來。“你……”
“謝謝你江老師,我好多了。”
邢峙的聲音聽起來彬彬有禮。
卻也顯得格外淡漠疏離。
江黯感到他似乎是在刻意和自己劃清界限。
江黯下意識攏眉,還欲說什麼。
卻見邢峙已經起身了。
“要走了嗎?”江黯問他。
“嗯。走了。江老師,明天片場見。”
邢峙果然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一刻江黯忽然感覺,這會兒不是邢峙沒出戲,而是他自己沒有出戲。
沉默片刻後,江黯喊了一聲:“咔。”
然後他告訴自己——
現在你已經不是冷玉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