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認知還不全面的小朋友來說,世界上會有兩個夏油大人好像是很正常的事情,枷場姐妹對此隻稍微驚訝了一會兒,就被其他東西吸引了注意力。
她們亂七八糟地邊吃邊玩,完全靠不住的大人也近乎是閉眼溺愛,夏油沒有胃口,隻能靜默地把被小朋友烤糊的東西挑出來偷偷扔給咒靈銷毀,并祈禱這種程度的煙不會引來火警。
“你别真的由着她們胡來啊……”靠譜的高中生無奈歎氣。
“她們隻是小孩子,這種年紀就不用操心那麼多了,隻要高高興興地玩就可以了嘛。”夏油傑笑眯眯地敷衍道。
當年女兒們還處于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生活所迫所以懂事得讓人心疼了,要成為好孩子幾乎都需要付出壓抑自身的代價,如果有能撐腰的大人,在不影響其他人的情況下……稍微釋放一下天性也沒所謂。
夏油對這件事的意見倒不在這方面,他悄悄指了指兩個拿着煙花棒快樂揮舞的小女孩,黑線道:“問題其實是你居然讓她們玩火!很危險的好不好?”
“自己帶着小朋友們無證飛行的高中生說什麼呢。”夏油傑還是很淡定,“更何況我還在這裡呢,所以沒關系。”
“……駕駛咒靈這種事無論哪裡都考不了證吧。”高中生又一次偃旗息鼓,他有話想問,找了幾次話題又自己憋了回去,直到第一次在外過年的枷場姐妹成功被紅白歌會吸引走了注意力,跑回房間裡看電視去了,剩下兩個夏油傑待在廊下,他才終于問出口。
“竹下家的委托,是故意留給我的吧?”夏油哼了一聲。
他早說過今天會去接美美子和菜菜子過來,結果某人不僅給菅田真奈美批了假期,還臨時跑去收村上家的咒靈,創造出了相當完美的時機讓夏油一個人面對情緒崩潰的竹下女士,明明有能夠一次性解決的能力,卻隻是做了普通的咒靈祓除工作,最終讓誤入的高中生來抉擇究竟應當怎麼處理。
怎麼看都是故意的!
“對。”夏油傑非常坦然地承認了。
像竹下秋子這樣産生負面情緒并且很快就能生成咒力逸散出來的人也相當少見,從這裡發現了奇怪情況的夏油傑又觀察了一會兒其他人,才大受震撼地确認了咒靈是由普通人無法掌控的咒力産生的怪物。
目前網絡發展還沒那麼發達,信息傳播的速度也不夠快,咒術界才能成功地用非常樸素的方法隐藏着咒靈與咒術師的存在……但這個國家本來就充滿着極其強烈的負能量,等到網絡發達之後,匿名的特性能讓負面情緒完全井噴,到那種時候,咒靈的數量與強度也是可以預見地會變得難以估量吧。
與咒術界官方當競争對手這幾個月來,夏油傑已經充分領會到了那群屍位素餐的高層有多不幹人事,果然是因為之前一直都沒有競品所以才得過且過地延續着這種沒用的制度,平民咒術師毫無引導,活到合适年齡才能随機被“窗”發現吸納進入高專工讀,更多的知識完全被咒術界高層壟斷,總監部又或者咒術世家之類的。
會完蛋的、真的會完蛋的,明○維新沒帶咒術界參與嗎?如果代表正義的一方是這樣的話,還是在他們帶着世界一起毀滅之前盡早滅亡比較好。
“雖然竹下女士的體質有點奇怪,但小彩香的處境幾乎是所有平民咒術師共通的,咒術師的數量太少了,又或者說,是能夠活到被‘窗’發現的年紀的平民咒術師太少了。他們在普通人的社會中是異類,要面對的不僅是咒靈,還有旁人不解和恐懼的目光——傑君,應該是明白這種事的。”
夏油傑捋了捋頭發,覺得自己又在做蠢事。歸根結底,他不屬于這個世界,這些事情跟他這個随時随地可能跑路的家夥來說半毛錢關系都沒有,但……面前這個高中生不一樣。
和他這種半死不活的社會人不一樣,傑君還熱情充沛充滿希望,能懷着“用自己的力量去保護他人”的願望信心滿滿抛棄普通人優渥生活毫不猶豫轉向咒術師這種小衆賽道的家夥,用冷酷一點的話語來說,就是看不清好歹的中二少年,但從另一個視角來講,這孩子完完全全就是理想主義者嘛。
夏油傑倒是不意外,畢竟自己也是個年紀輕輕就追夢東京的中二病,隻不過現在成為了滿身銅臭的蠢貨大人而已。不過在這種超現實世界裡,少年人的理想也許會在未來的某天破碎,但絕對不應該是被一群爛橘子玷污,無論如何也要先狠狠給他們一拳再說。
“……啊,我确實知道。”夏油點頭。
他小時候還會因為看見咒靈突然尖叫或者逃跑,隻是後來憑借本能發現了咒靈操術的真正用法,再加上不想給父母添麻煩,所以才逐漸僞裝起來,成為了一個——
夏油頓了頓,想到竹下秋子的話,他們這樣的咒術師,在普通人看來是“不正常”的,隻有像他們那樣無知地否認咒靈的存在,才能是一個,正常的、正常人。
“現在直觀地看見了咒靈是由普通人産生的,有咒術師為此遭受迫害……有什麼想法嗎?”夏油傑看向他。
黑發少年呆了一下,讪讪地移開視線,歎氣道:“你突然問我,我也很難回答你啊。”
本來以為教祖隻是把那群浪費空氣的惡人視作猴子,但仔細看過後發現,不論普通人的主觀上有沒有想要傷害咒術師的意思,隻要有負面情緒産生就會催生咒靈,就算是聖人也總有郁郁不安的時候,那些負面情緒就像毒物一樣不僅傷害普通人也傷害咒術師,所以這家夥才把所有人都當猴子……
夏油險些要被帶進去,但他現在又能清晰地想到這其實相當偏激,完全是以能不能控制咒力為标準将原本是同類的人類分出了不同種族,可一時半會兒他也找不到理由去否認——畢竟剛剛思緒最亂的時候,他也想了猴子與人類的事情,隻是因為迫切地想要跟顯然過得不怎樣的大人擡杠,所以及時把自己拽了回來。
那樣想,是不對的,但他還應該怎麼想?
咒術師不正常嗎?這不對吧?人數稀少的咒術師因為自己的“才能”,幾乎每個人都會主動或被動地要與咒靈戰鬥,還無法得到來自被保護者的肯定,隻能當陰影中的英雄,夏油是無所謂有沒有贊美,但不是所有人都願意拼上性命去做這樣的事。
與此同時,更恐怖的事情其實是……平民咒術師的待遇一直都很微妙,要在祓除咒靈的一線拼命,太強了會引來高層的拉攏或者打壓,太弱了又會被直接當作可替換的耗材……明明每個咒術師都是非常珍惜的存在,但就連作為咒術界最高樞紐的地方都沒把他們當回事。
這完全不對。雖然夏油不想說那種話——那實在太羞恥了,但現狀真是如此!
他很痛苦地扶額,猛然意識到一件事。
這個世界、真的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