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是杜漸在和南宮微搭話,不然除了公事公辦他們根本沒話說。
少年年華比春日繁花易逝,何況如今皆不為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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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四人便把段正和常堤押至白鹿稽查府處,一一列舉出證據,公開庭審。
“罪犯常堤,陵安道府黎城府西街人。”先前的幾輪審判結束,如今到了最後的定案。站在大庭高處的審判官居高臨下地朝底下手被反綁在背後跪着,身着囚衣的常堤說道。
白鹿稽查府審判大庭不大寬敞,日光在這一刻被
陰暗的雨雲遮着,顯得愈發陰冷。
“是草民。”常堤長久以來暗淡無光的眼瞳裡布着天中雨雲,但似乎明亮起來了。他沒有後悔他把自己送到這一步,本來就是違背自己本意的事,他早就不想幹了。
他是黎城府裡衆流民中的一員,也是衆多殺掉流民的人中的一員。
三百六十行,但他隻能做這個。因為來錢快,不用動腦。
“散員不入錄在冊,但雇金更高,願意試試?”一名招散員的黑羽軍朝着渾身泥濘的少年說道。
少年的眼瞳漸暗,他擡起頭答道:“我願一試。”這短短的兩句話,從他十五歲那年貫徹到了二十八歲,萬劫不複。
當他被人拉到黑羽軍裡當散員時,他就想過要怎麼死了。眼下這種,正是他所想的。
“天渚六年十月廿八,望龍鎮遭夜襲,死亡十九人,你可認罪?”
“我認。”
“罪犯段正,青神道府青吉府人。”“是。”
“作為同謀指使,你可認罪?”
“……”段正沉默了一會才道:“我…·認。”他其實不服,是他做的又怎麼樣,要不是常堤壞了他的好事就不會這樣。
“依天渚律法故意弑人罪,現下依法判定罪犯常堤死刑、罪犯段正死刑,于明日午時處刑。”
高處的審判官握起銅錘,懸在半空遲遲未落——他在等有無異議之聲。
大庭上靜默半晌,審判官用渾厚的聲音道:“無異議,通過——”
“當——”深銅色的銅錘一敲定音,錘音繞梁三日,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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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三折的,可算是結案了。”喬錦剛出稽查府的門便伸了個懶腰。
“沒常堤賣人我們指不定還要查多久。”白坪睨了喬錦一眼,無聊地踢了踢平路上的沙石,揚起絲縷塵埃。
“哎——”喬錦用雙臂朝白坪比了個叉,“别打擊我先,讓我高興一下。”
“白坪有道理,這案其實沒結,前天那六枚黑羽還在你那。”杜漸今日沒昨日那副模樣了,他情緒來得快消化的也挺快,至少有閑心搭話了。
“啊?噢…好吧……”喬錦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頹了下去,像個似的鼓包鼓了起來又陷了下去。
他們走在暮霭之中,暮霭之後便是永夜。
“回。”南宮微說了今天的第一個字,但意味很明顯了。
“行,白坪跟緊。”杜漸道。
白坪莫名被點名了,奇道:“為什麼是我不是喬錦?他比我小啊。”
杜漸已從乾坤袋裡召出自己的佩劍,杜漸等劍握手中後才答道:“因為你比他更會迷路。”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針見血哈哈哈哈。”喬錦無情地嘲笑道。“漸哥幹的漂亮。”
我你馬的——
白坪臉都紅了,二話不說就跟着南宮微走。
“笑死我了,有你這樣吵不過就找師尊的,有本事單挑!”喬錦調侃道。
他們素日裡就是這個樣子,南宮微早見怪不怪。他覺得,就這樣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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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岚,陵安道府淮海府人,是你麼?”淮海司罰府的一位通傳守衛手握着一份文書,朝着一位雙瞳剪水,身材高挑的女子說道。
“是我。”那位身着黛青色武打束裝的女子說道,唐岚的聲線因興奮而顫抖起來。
那個通傳守衛拿着一個信函,遞給了唐岚,說道:“恭喜,你被淮海司罰部錄取了。”
“我沒在做夢,這是真的!”唐岚雀躍起來,要知道淮海司罰部是陵安道府裡除去陵安府裡最難入,最嚴格的衙門部屬,也是唐岚夢寐以求的地方。
她幼年六歲伊始便在父親的指導下練劍,修習司法所需,就是為了能圓了自己與爹娘的夢。她從小就有個去司罰部當弟子或是成為司罰中的一員,那怕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吏也足夠了。
“小姑娘厲害啊。”那個守衛是個上了年紀的中年人,他略微有些吃驚。“我在這通傳了十幾年,頭一回見到有姑娘被錄取的,還這麼年輕。”淮海司罰部不是不收女弟子,而是他們招錄實在嚴,不是一般人能進的。近幾年新男弟子都少了,更何況女弟子?
唐岚懷揣着信函向玄關處走去,聽見守衛這麼一說,回頭莞爾一笑——“這是我應得的,不分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