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兒下去吧。”赤霄走近了些,手搭在檀木桌上。
熙兒看她走到跟前,望着高大的身子不自覺間心裡咯噔一跳,行禮後便快速退下了。
天渚垂頭望着那尊金鳳凰,纖指來回撫摸着它金碧輝煌的羽翼。
“喝了它。”赤霄把放在一旁的藥端到她面前,“我知你上次倒掉了。”
天渚聽罷,猛一回頭與那猙獰的般若面具對視着,皺着眉問道:“老師是怎麼知道的?”
赤霄輕笑一聲,抱臂看着天渚道:“自己想。”
天渚死死盯着紅面般若的眼,試圖讀懂面具之下那人的情感,片刻後說道;“因為祭祀?”
每月寒水宗宗主需前去鳳凰祭壇處祭祀,國師則于神位上念誦祭文。以血為祭,以舞為輔,振響天神鈴。一振祛煞,二振喚神,三振生鳳,四振歸王。
天渚身着祭祀茶白長袍半垂着頭,雙手握緊天神鈴于額前,釋出自己的靈力化作利刃在周身飛旋,割破手腕,以血為祭。
赤霄在祭祀神位默念着祭文,一瞬間,祭壇上漫天飛雪,在她擡眼間鋪上一層厚冰,冒着絲絲寒氣宛若身在雪山之巅,碎裂的冰碴裹挾着冷冽的風向赤霄襲來,掀起陣陣寒風。
天渚微顫的睫羽上的薄雪已然形如枝丫上的薄雪,顫抖着,卻頑固地挨在上面不肯掉落。她後撤一步,下腰後傾,而後起舞。
天神鈴的白缦随着天渚的舞步飄蕩旋轉,片片冰霜緻使白缦生花。每每臨地觸冰之時,有冰棱随勢而生,形如聖火旋升。絲血随影随行,染紅了茶白的袍,如初冬之時遺留的秋霜之楓。
“一振通天祉。”*
天神鈴響,東面聖火燃起,融化了周邊的寒冰,發出融化時碎裂的聲音。
天渚染血的白袖翻飛,有零碎的冰棱刮破她的袖,亦如翩跹的蝶伴随在她周身。
“二振應地靈。”*
聖火盤旋在雪祭壇之上,南面霧沉霜盡,她似是在用般若扭曲的臉去看起舞的天渚,透過她去看起舞的鳳。
天神鈴随之飄舞的白缦邊緣上結滿了冰霜,卻又被起舞之人滲出的絲血染紅。
“三振應時雨。”
天渚因靈力壓迫,嘴角滲血。她咽回了喉間反上的不适,咬牙調動靈力迎着冰雪朝西振響天神鈴。
“四振命降祉。”
四方聖火化作火鳳盤旋在祭壇上方,掠去一切冰霜,火炬盡燃,随後散去。
天渚腕間的傷口早已消散,此時她卻握着天神鈴,半跪在祭壇上,眼前重影愈發的深。染紅的衣袍在她眼前愈發刺眼,像霜楓化作了噬人心的妖。
赤霄看她不對勁,天渚往日祭祀過後并不會像如今這般半跪在祭壇上,體力不支的模樣。
當她看到嘴唇發白,渾身顫抖着的天渚時,她就明白了。
赤霄難得懷揣溫情,将她攬入懷中,像母親一般安撫着她,用靈力融化了她周身的冰霜。
那時天渚被強大的靈力反噬着,她擡眼望着赤霄,卻像是望見了未見過幾面的母親在抱着她。溫熱的淚水悄無聲息地在剛經風霜的臉頰上劃過,年少的君主在此時流露出了這個年紀該有的情感,無聲地任由淚水淌下。
“你被靈力反噬,而這藥就是為抵禦極寒之力才給你喝的。”赤霄敲了敲桌子,凝視着天渚。
天渚咬唇,背過身回頭,“那祭祀,我覺得沒必要。”
“它日後能保你一命。”赤霄将藥碗端到她唇邊,凝重地說道“也不止你,是很多人的性命。”
“那天泗為何沒活下來?”天渚接過藥碗回過頭來,質問道。
大雪日,紅楓盡散,年幼的她迎接的不是歸來的娘親,而是被擡回的一具冰冷的屍體。
她沒有哭,隻是望着娘親生前的神情。有些恐慌,更多的是絕望。
“時機未到,不是祭祀了就能夠保命。況且,祭祀的本身不是保命,而是信仰與傳承。”
天渚低下頭望着黑不見底的藥水,手指摩挲着碗的邊緣,片刻後飲盡。
“老師。”她擡頭望着赤霄,“我覺得這房終年不見天日,可許我修扇窗?”
※
“大人,我們查過了,這都是拜神用的器物,且是市面上少有的。”檢物處的小官手裡拿着一個包裹,見杜漸過來後連忙起身。
他解開包裹,擺開裡面的東西,拿出一件造型較為奇異的小編鐘給杜漸看。
“其他我多少能查到近似的,但是這件小編鐘真的查不出來了。”他的臉色稍微有些難看,頗不好意思地說道。
那件小編鐘巴掌大小,青銅制。許是年代久遠,上面已有斑斑點點的銅鏽,敲着聲音也沉許多。
“編鐘?”杜漸覺得奇怪,若是拜神,用編鐘又是做甚?為何隻有一件?
“我也覺着奇怪……怎麼會有這個?是不是混進來的?”小官看他拿着編鐘上下打量了許久,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先退下罷,我琢磨片刻。”他摩挲着編鐘,曲起手指輕輕敲了敲。
小官聞言,遞了抄錄下來的器物詳情後離去。
杜漸略覽了一遍,發現它們的共同點皆是年代久遠,少之又少。饒是他博覽群書,也有許多他未曾聽聞。
李崗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拿到這樣的器物,隻能是位身份高貴的人物給予他的。再者這奇異的編鐘,把握之處銅鏽叢生,不像是常用之物。
那些小香爐與鈴铛上都紋着類似羽毛的圖騰,很難不讓杜漸覺得他們是在暗示這幕後有黑羽軍摻和其中,好讓他們把目标轉向黑羽軍。
離開李崗家時他環視了一番,并無異常,賬上的流水也都對的上。但越是無異,他就越覺得有古怪。譬如賬上上月的開銷比平日裡高出五成,對上去都是糧食開銷,可顯然,李崗是不可能買這麼多糧的,隻可能是供給。
先前看陸貫家裡沒有下人所住或其他存在過的痕迹,現在看來,估摸着是他将下人們都安排在一個地方,刻意隐瞞。加上賬上開銷之大,陸貫肯定是用人去做些人手多且不為人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