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懊惱,歎氣着,忽然肩上一沉——一雙戴着玄色手套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國師大人。”她行禮,看着戴着兜帽的赤霄。
“怎麼樣?”赤霄側過了頭,隐隐約約露出了左眼底下如鳳尾一般的胎記,“你是我們之中她最信任的那個。”
柳土搖搖頭,一五一十地将過程說出來。她心想陛下連自己的老師都不信任,信她更無可能。
“荒唐。”赤霄甩袖,兜帽的黑影将她愠怒的神情壓下,“她要陵安陪祭,可想過後果?!”
到那時,萬千魍魉魑魅與戰魂哀嚎,血光沖天,怨氣橫野。祭壇崩塌,妖魂相殺,神鳳無法誕生,留給寒水門的路也不長了。
赤霄忽地想到了什麼,平靜了下來,淡聲說:“也罷,這仗注定要打。”
柳土神色恍惚,有點不敢相信這居然是國師大人親口說的。
“國師大人,我們不是要勸麼?怎麼您也……?”
嚴冬即将過境,寒鴉啼叫,秋草枯黃,兩人立在老樹下,風擺弄着衣袍。
赤霄閉眼,想到了黑暗中舔着犬齒的獸。
“你說,若是有人把你爹殺了,你會不會來讨命?”
柳土毫不猶豫道:“自然。”
赤霄略一颔首,道:“你都會讨命,更何況狼?這個道理不需要我多說。”
“丞相還是心急了,一心想着收編陵安,大動幹戈把老狼殺了還洋洋得意,殊不知她不僅失掉奎、婁兩名大将,還給狼崽指明了讨命路。我可聽聞他是一人單槍匹馬從陵安府一路趕到青神,一夜間屠盡兩大隊,把老狼帶回家。”
柳土越聽越心驚,手止不住地微微顫抖着,“那該如何?”
“激進派挑的頭,但我們都是寒水宗的人。”赤霄輕輕地撫摸着她的臉,眼神收回,“上次集議便探讨無果,我們再怎麼樣也是徒勞無用。”
赤霄自诩自己是個失敗的國師,她隻教帝皇,卻連手三任,頭兩個都對她說過同一句話:‘老師,我對不起你。’
她想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哪裡教錯了,可這像一個閉環,重蹈覆轍。
當她第一次見赤霄時,她看得出來面前這個小孩的驚恐。
戴着猙獰的般若面具的女人蹲到她面前,她有些不知所措,手緊緊地抓着自己的袖子,眼神飄忽。
“我是你的老師——淩赤霄。”
女人的聲音偏向中性,周身的氣質給淩渺一種經曆過風雨世面的感覺,是一位可靠,有氣量的人。
她對淩渺伸出手,說要帶她修習。
淩渺卻搖搖頭,心底莫名地有些害怕。可能是她知道母親是不要她了才把自己交給老師的,也可能是面具的原因。
“我要自己找母親。”
“你母親……還是跟我吧。”赤霄再次對她伸手,心想這小鳳凰人與名反差挺大,名渺心不渺。
彼時正值初夏,蟬鳴聒噪,淩渺後撤幾步,往屋子外面濃綠茂密的樹看去,說道:“老師把外面的蟬給捉了,我就和你修習。”
赤霄聞言,頓了頓,随後頗為無奈地撓了撓頭。
她不是第一次接這麼小的小孩,可這樣的淩渺是頭一個。當初她母親和外婆拜師可是規規矩矩地拜的,怎的輪到她就要自己去捉蟬?
淩渺看着赤霄,腦補出老師面具下神情複雜的臉,說:“老師會的,對吧?”
多麼童言無忌,隻是這要求有些奇葩。
結果是赤霄心甘情願地捉完了。
淩渺很高興,答應和赤霄修習,并在晚上把蟬吃了。
當年吃蟬的小孩已成少年,臉上稚氣未退,心性也不似母親一般。
她依賴赤霄,像魚離不開水。即使每個月總有幾天是痛苦的,不見天日的,陰暗潮濕的。
她要在黑屋裡接受紋刺,在背後刺上金光流轉的鳳凰圖騰,用心血去喂養。
淩渺似乎知道自己背負的是什麼,沒有過一句怨言,連母親來問時她也避而不答,隻是搖頭。
“老師?”她看見老師戴着兜帽進屋,放下筆起身問道,“您怎麼了?”
赤霄沒應她,自顧自地解下外袍,心裡滿是如何在大戰時保住小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