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漸沉吟片刻,搖頭。
“現下隻能先自己在身上附層結界,我不好說,但直覺告訴我這是一種傀儡術。”時青收了那具不堪入目的屍,打算回去研究一下,“但請手下留情,病竈不深者可交由我來,我願一試。”
杜漸目送時青離開,頗為苦惱地将十指插進頭發中。
盛奈乃陰氣極旺之地,有不少與鴉有關的邪術都出自于此。他們要破盛奈才得下蜀都,可如今未打一戰便折兵,說出去得是修者們茶餘飯後的笑談。
終究是沒有硬破盛奈,三四軍在染病折兵十餘人的情況下繞盛奈渡河,與邊衛軍連戰三日方與總軍會師,總軍則與盛奈守備軍周旋了幾日。
那詭異的羽化病終止在了第十三個人身上,時青還沒來得及查清它的源頭便急匆匆下場了,像是為奪人視線的一場戲,不消片刻便自主散場。
一切都太順利了。
像是一場波瀾不驚的夢,唯有一處微微蕩起漣漪。
那羽化像是一場意外插入這場夢中,燒滅十餘人後便銷聲匿迹,隻得不了了之。
“太簡單了。”杜漸蹲下,掀開一個守備軍的頭盔,再次看見他們額間的黑紋——幾乎每一個盛奈守備軍的額間,都有這個奇怪的紋路。它似綢緞一般,幾條細細的線互相纏繞着。
一軍将領聞言,邊擦拭着劍邊說道:“好事,傳言有說盛奈乃聖地,我以為我們要打個把月。隻是這羽化再無聲息,此處竟是連陣都沒有,我擔心……”
杜漸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倏地擡頭。
“南邊,中套了。”
自穆肅率軍入環山後,此間黑霧萦繞,久久不散,山間無鳥獸啼鳴,一片死氣陰濕。
“将軍……我們入山五日有餘了,這下如何是好?”副将攏着袖子,一身潮濕氣,頭上還頂着幾片葉子。
穆肅咬咬牙,拿出羅盤,不死心地往裡再次注入靈力。
羅盤的指針在靈力注入的瞬間浮現,又在幾次無厘頭的亂轉下消失。
“這裡有法陣,羅盤用不了。先安頓士兵,士氣不可無,否則我們連布陣人的毛都見不着就全迷在山上了。”他歎氣,望着不遠處落下的鴉,收回了羅盤,“叫個擅長陣術的弟子來見我,找不到陣眼也要找到個邊,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他一介武夫,不善術法,原先想着山有岩這正是他的優勢,未曾想竟是落到了陣中。
有個弟子慌慌張張地朝他跑來,氣還沒喘勻就說:“将軍……此乃迷魂陣,生魂落入陣中,若期間被霧中造物所迷惑,不消三日必被反噬……成為布陣者的傀儡。”
“什麼?!”穆肅一聽,頓時就手足無措,自己還領着幾千餘人,怎能折于此,“入陣多久會開始?”
“不,是靠意志力,若是抵制不了霧中造物的誘惑,救回來比登天還難。”
大意了。
“布結界,我做陣眼。”他暗中垂手折下一樹枝,刹那間又在他手中灰飛煙滅,“我就不信千餘人的意志熬不過區區一個陣法。”
山上濃霧不散,蜀都卻是晴朗夜空,一片清明。
身着玄色勁裝的女子輕盈地落在鸱吻上,負劍向立在屋檐瓦上的白衣女子作揖。
“丞相大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她微微一擡頭,頓了片刻,“隻是出了點誤差。”
“什麼?”淩離溫文儒雅地說着,轉着清波般的眼眸。
“南山處入陣的不是玄陵宗宗主,是其他人……那位現在已經攻破盛奈了。”
“?”
饒是淩離再怎麼表裡不一斯文敗類,這時也按不下火氣。
她讓盛奈黑羽軍按兵不動,放點毒便作罷,就是為了能讓另外一隊能快速攻到蜀都。到那時她就有足夠的時間讓他們和國師派慢慢打,她自己去開血祭。
但現在想要的祭品去了北邊,在她的吩咐下很快就能攻上來。
不出兩個月,他就能把故意派下去的蝦兵蟹将們打個對穿,到了蜀都還能把傀儡和皇帝穿成串送到她面前。
“罷了,讓他們打。”淩離輕步走到那個女子面前,用指尖勾勒着那人稍有棱角的面龐,“我并非聖人,血祭若不成,也能讓赤霄辛苦幾年。百年以來她算無遺策,我不信她沒布棋子在北處,不信她甯願守着和皇帝的幾點溫情也不守護蜀都。我隻要達到我的目的,而她要權衡蜀都的利弊。你們是我的死士,注定要為血祭獻身,我也一樣。”
她轉身一躍,落到正脊上,像是得到了解脫般張開雙臂。
“什麼血脈尊卑,我今日就要她們為那所謂的鳳凰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