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肅……阿肅……”
一個身着棉麻布衣的老婦人半趴在地上,用渾濁的眼凝視着穆肅,顫顫巍巍地朝他伸出手。
穆肅心下一驚,下意識地要去握那雙枯槁的手,卻又後退一步,把枯枝敗葉踩的嘎吱響。
他環顧四周,隻見四面八方皆為破敗的紅牆,現下隻有他與他的母親與一棵老棗樹在巷中。
“阿肅……”穆母聲音沙啞,短短兩字如同催命符一般穿破穆肅的雙耳,“為什麼不跑?”
穆肅念着清心訣,反提醒自己不能沉溺于過去。
他的母親死在了三年前的巷子間,不會再同他說話了。
紅牆慢慢地朝着他的方向推動,像是要把他逼到穆母面前。
“棗子很甜,你要嘗嘗麼?”穆母單手捂着自己的口鼻,粗糙的指間流出絲絲縷縷的血,另外一隻手卻是往穆肅那遞了一把棗子。
那棗子紅豔至極,觸目驚心,像是用穆母的心頭血化成的。
“不,不……”他雙手扶着背後愈發逼進的牆,閉上了已經浮出血絲的眼。
“同我說說話吧。”
穆肅幾欲開口,死死抓着後面的牆,手指已經破了也沒肯松開,憑借着傳來的痛覺讓自己清醒。
他認命似的閉上眼,心裡數着時刻。
還有一刻,她将永遠不能再遞棗子給穆肅了。
※
夜沉如墨,周遭寂靜的可怕,守衛隻能聽見帳子裡傳來的幾聲高喝。
“宗主,我連不到穆将軍的信線了。”
杜漸皺眉,左手握成拳,看着前來報信的人。
連不到信線隻有幾種可能——一是單方自主斷線,二是陣法等術法幹擾,三是其中一方失去靈力,四是殁。很明顯,穆肅的情況是第二種。
“派人禦劍至南山,須得午時前至,注意陣法。”
穆肅如此冒冒失失領着一大隊人就陷入陣法之中,是大忌。饒是杜漸再怎麼煩躁也隻能歸咎于自己過于草率急躁冒進,隻能亡羊補牢,然後蹲在自己房中想了一個晚上。
直取蜀都。
這是他腦中不斷浮現的想法,如附身鬼般萦繞在周身。
此法過于冒進,隻怕寒水打他個措手不及,到時就不是穆肅現在這樣這麼簡單了。
“不如引蛇出洞,你如今太過焦躁,打法又直搗黃龍,這固然不錯,但你缺守一詞。”
杜漸擡頭,看見南宮微提着燃靈燈,将茶白色的袍染得昏黃。
“你顧着眼前不看身後,打法太過激進,既傷神又折兵,這是萬萬不可的。須得眼觀三番,再取中心。”
杜漸正欲說些什麼,忽然腰間蒼南嗡鳴,閃爍着血光。
兩人皆是倏地擡頭朝帳外望去,二話不說便捏着訣奔去。
“北邊北邊——!有敵入侵!約莫三隊!”斥候護着自己兜裡的信,一邊大聲喊着一邊匆匆忙忙地往主帳跑去,誰料半路便碰上了杜漸和南宮微。
杜漸喝道:“哪裡?!”
“北……”斥候剛停下喘口氣,背後便傳來幾聲巨大的轟鳴聲。
不遠處的軍營外爆發出烈日般的火光,顯然是有人在用殺傷力大的術法破結界。
南宮微突然頓了一下,一陣細細密密的痛感從五髒六腑中逃散。
結界是他布下的,上面連着他的血,就是為了以防萬一用來提醒自己結界破了。可現下似乎沒那麼簡單。
“結界要破了,我去給你們做護持,暫時打不了了。”他說完便後撤幾步,去結界中心做加護。
杜漸一眼就看出來了,便也沒多說,上來就把一個奇形怪狀的妖的給踹了出去。
“怎麼有妖?!”有弟子拔劍,刺着一隻骨瘦如柴的妖怪。
杜漸在疾行中觀察着,除了寒水的人以外還看見不少幾年前早已消失無蹤的妖。周身寒氣與靈力交雜着,不知誰的殘肢斷臂夾着血在空中飛濺。
它們不是早就被寒水宗公開處刑了麼?怎麼如今變成私兵了?
蒼南不斷嗡鳴着,似是聞到了血的氣息而興奮。
一股溫熱而又腥膻的水在杜漸背後潑濺而出,将妖獸釘在地上的條條金線随之消失。
杜漸按住蒼南的劍柄,回旋一步掐住了來人的脖子放出靈線直接絞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