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看不見杜漸,隻是探了探頭,往裡一頓翻找,随後便退開了。
杜漸心頭一松,誰知那小孩不是走了,而是不知從哪裡拿了一堆符箓。
杜漸頓時泫然欲絕,在小孩又驚又恐甚至帶着點興奮的眼神裡慢慢地現了形。
“哇!這裡竟然有人!哥哥你是怎麼進去的呀?”
杜漸半彎着腰,單手扶櫃門從裡面出來,心想剛躲進來的是個傻子。
方才在裡面看不清,他出來才看清了小孩的模樣:小男孩長得粉雕玉琢的,看樣子也就五六歲,不出意外穿着一身白麻衣,額間戴抹額,腰間配了一塊成色上好的玉環。
杜漸眯起眼,覺得這塊玉很是眼熟,問道:“你是少主?”
“對呀。”小少主笑嘻嘻地看着他,手一晃一晃的,“你怎麼知道?我們沒見過吧?”
杜漸心想也難怪,敢情那把符箓是杜易之畫的,憑他現在這點靈力能被發現也是應該的了。
“沒有,我猜的。少主來這做什麼?”
“唉,爹爹喚我來找一把劍,可我還沒有找到。對了,爹爹不讓我和外人說,可是這裡隻有你一個人,我說了你可千萬不要說出去哦。”
小少主還在十分艱難地比劃着那把劍的模樣,絲毫沒有感受到有一道危險而充滿警示意味的視線正看着他,又稍縱即逝。
他看着杜漸,天真無邪清澈的眼神讓後者無奈地聳了聳肩:“長,長呃不知什麼樣子……好像有山紋?不對……是什麼呢?反正就是一把劍,大哥哥有看見嗎?”
“沒有,”杜漸蹲下來,視線正好和小少主持平,“這裡一把劍也沒有。能告訴我為何宗主要你來找劍麼?”
也不知小少主是信了還是沒信,他抖機靈說:“那你先告訴我,你怎麼在這裡,我就告訴你。”
“我奉命來打掃,不信可以去問司罰長老,那個天天穿白寬袍的長老。”
“可是我不喜歡司罰長老,他太兇了。”
“……那算了。”
小少主看着眼前這個高大健壯,臉上還帶條快要消掉的疤的男人,琢磨着自己為什麼沒有感覺到他兇,甚至有一絲親切的意思。
“喔,爹爹說對他來說這把劍很重要,他好像要、要……煉化?記不清了。”
“煉化?”
杜漸心想:該不會是想煉掉蒼南的劍魂吧?要蒼南回爐重造,認他為主?
想到這裡,又想到南宮微真的是自己偷偷把蒼南藏在了自己的屋裡沒告訴任何人,他的眼底浮現出一絲笑意,唇角不受控制地翹了翹。
小少主很疑惑:“你笑什麼呢?”
“沒事,你現在去哪裡?”
“去悼念呀,晚了爹爹要罰的。我們一起吧,不然爹爹也該罰上你了。”
杜漸婉拒再三,最後發現自己的花言巧語對小少主起不到任何作用。
不到一刻鐘後,一臉天真爛漫認為自己做了大好事的小少主推搡着緊繃着身體、四肢僵硬的杜漸出現在後山陵墓。
“……”
杜漸和站在前方的南宮微對視,後者稍稍側過臉去,似乎有點不解。
隻有人小心大的小少主跑到了杜易之身旁,馬上安靜了下來。
“阿汜,拿到了麼?”
杜汜搖搖頭,擡頭和他說:“沒有,我都沒見到有呢。”
杜易之沉默了,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南宮微,随後又将視線收回。
雪消初霁,溫潤的日光勾勒着每一個墨石墓碑,積雲散去的天穹中飄蕩着無數冥币紙錢,落得人碑滿頭。
從高處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群人圍着一個個堅挺如松柏的墨碑,在最前頭還有幾個高高聳起,極為突出的石碑,連擺的花與貢品都是最多的。
靈幡在周遭飄動,衆人神情莊重嚴肅,隻有杜漸的臉色和墓碑一個色,十分不自在。
他嘴角抽動,額角青筋暴起。
“宗主!我相信您!”
“宗主……我死了不重要,陵安一定要赢啊。”
“宗主,你就算錯了,我們也跟你一起錯,生死都是陵安魂……”
“……”
他看不清墓碑了,那些密密麻麻的墓碑像是被魂所附,一張張清晰的臉浮現在他面前。
南宮微看着身旁的杜漸,抿了抿唇,伸手想要安撫一下他,下一刻卻被對方反握住了。
“給我握一下……就一下,别拒絕我。”杜漸輕聲說。
南宮微垂眼,任由他握得越來越緊,往他身邊走近了幾步又站定。
此時蕭禮正帶着司儀部的弟子念誦着祭文,一字一句傳進杜漸耳裡像是鬼魅低語一般。
他蓦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扯着他的袖子,轉頭一看,是一個弟子哭得稀裡嘩啦的,嘴裡哼哼唧唧着什麼,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胡亂扯着他。
“……我真是受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