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倒也沒錯,宗裡亂成一鍋粥了,杜易之逝去雖沒對外說,可突然間杳無音信也不行,總得有人出面的。
比如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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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出面,我也是攔不住你的。”沈淵清坐在儒文部主廳上方,低頭磨墨,手旁是一大堆卷軸。
“先生。”杜漸站在台階下,朝他作揖,“學生愚笨,還請先生指點。”
“唉。”沈淵清抓起折扇,搖了兩下,又收回,歎道:“你們兩個小的都不讓人省心,也難怪當初盼山天天說你們,我當初還護着你們不信呢。”
“學生知錯了。”杜漸愧疚道。他現在能活着,全靠愛護他的長輩們,無論是父親為他準備的金丹,還是沈淵清守着他的那五年,又或是蕭盼山教導他的一身好武藝。他為此感激不盡,責任也應該擔起。
“我沒罵你。”沈淵清擡手示意他過來,“現在宗主席空,唯你可擔大任。”
“我……?”杜漸很想彌補之前青澀莽撞的自己犯下的錯,卻又害怕自己再錯一次。
“來吧,你天生就該是坐在這個位置的。”
“那他們?”他指的是長老們和門下弟子。
之前杜漸在外門待過一年,什麼八卦都聽了個遍,也包括自己的。
有人批評他,也有人贊美他。但是他心裡還是過不去那一關,會把錯全部攬到自己身上。
南宮微今日說的那句,就是要讨伐檀善,那就離大戰不遠了。
他不敢再拿信任他的人的命去賭了。
“你害怕,那也是我先害怕。”
杜漸的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渾厚的男音,他回頭看去,竟然是穆肅。
“我在司武部這麼多年,可比你小子清楚多了,要擔也是我先擔啊。”穆肅跨步過來,想朝他頭上拍一擊,奈何不夠高,隻能拍了拍他肩膀。
“你們要打,後面壓力也很大啊。”樊梵不知何時給自己的胡子紮成了兩股麻花,正笑眯眯地摸着。
“老頭你懂什麼,我們司禮部不做事嗎?一群嚼舌根的亂說,我得清理清理。”蕭禮站在樊梵旁邊,抱臂笑着說。
“蕭禮。”沈淵清走下來,嚴肅地喊着她的名字。
蕭禮聽聞,撓撓頭,笑道:“不好意思啊,壞毛病犯了。”
她看着杜漸,說:“今天沈淵清把我們喊過來,不是給你加油打氣的,是想告訴你,我們都是你和南宮微最堅實的後盾,你别老覺得自己年紀小做什麼都錯。欲成大事就得先踏出第一步,你一個做過宗主的人,難道要我教你嗎?”
杜漸看着他們,一雙桃花眸裡流露出了一絲迷茫,像是多年的困惑被解開了。
她一口氣說完,感覺渾身通暢了,看了看四周,略有疑惑:“等等,南宮微呢?”
杜漸突然想打死剛剛那個沒追着南宮微跑的自己,平時多能耐還把人哄得自願雙修了,怎麼這會追過去都不敢?
“……他跟寒水宗的人走了。”
“不是?”
蕭禮目瞪口呆:“你平時寶貝他寶貝得緊,事事都躬親,怎麼這會還敢讓他自己跑了?你就不怕他犯病?”
“他早就不是當初那個懵懂的小孩了。”杜漸認真道。“他能坐上這個位置,全靠他自己,我隻是給了個名頭。他想自己去,那就去吧,我不能圈着他。”
在外人看來,南宮微殺伐果斷,高冷無情,自有原因。隻是,他們天天看杜漸像養貓一樣養南宮微,看着他們從孩童到及冠,護短心也更重。
“還是多謝各位了,明日我會出面,處理舊事。”他朝衆人作揖,“各位,議事廳見。”
沈淵清搖着那把毛竹扇,廳外暮色四合,扇緣鍍上了一層淺淺的金邊。
衆人背斜陽,如沐金光,也朝杜漸作揖。
“我等永遠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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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微本來沒想跟她們走的,隻是赤霄說的那句提醒了他。
他是半神,在蓬萊仙境毫無用武之地,和人沒什麼區别。
但是如果自己可以引入神力,為自己所用呢?
這件事隻能由他來斬斷因果,不管結果如何他都要嘗試,至少對得起玄陵宗對他多年的栽培。
他怕杜漸會心疼,以一換一,所以他不讓杜漸來。
“長老……我們這……這是要去幹嘛……”杜汜還是很怕南宮微,尤其擡頭看隻能看見南宮微冷如刀刃的臉。
“去做一件必須要做的事。”
“什麼事呢?”
南宮微沉默了很久,就在杜汜開始走神看赤霄的兜帽時,他忽然開口了。
他語氣莫名放軟了些許,聽着竟然有些溫柔:“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