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微透徹的眼眸裡倒映出它的模樣,模樣驚心動魄的冰藍殘鳳有着凡人想象不到的美感,也有能讓南宮微回憶起他記憶中殘缺的那部分不甚美好的記憶。
淩渺感覺他要動手了,直言道:“我族乃鳳凰一脈,此乃上古冰鳳殘魄,若要它降臨人世,須等到臘月甘一完成祭祀——你想做什麼?修士引殘魄上身是不可能的。”
她說這番話,其實不是為了阻止南宮微,而是因為在旁敲側擊他。
南宮微不傻,聽得出來她是什麼意思,微微欠身作揖,緩聲道:“我不是普通修士——另外,今日發生的事,請務必别告訴杜漸。”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杜漸平時總愛操心,他總展露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實則不然。杜漸熱情至此,不像他審過的任何一個阿谀奉承的人一樣,也不像因為害怕他所以敬畏他的弟子一樣。杜漸隻是喜歡他,擔心,責任感,對南宮微的一切情感都在他心中無限擴大。
像無法離開水的魚一般,杜漸也像水一樣容納他,培養他,喜愛他。但天生的情感缺陷讓他無法找到正确的方法去面對杜漸。
兜兜轉轉在人間過了數十年,他對情感還是一竅不通,隻知道不能再讓杜漸憂思過慮,他實在是承擔不起後果了。
一旁的淩渺挑了挑眉,應了一聲。
她看見南宮微腕間的紅繩垂落出來一點,突然眉頭一跳,感覺不是什麼好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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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漸忙得暈頭轉向,他閑了這麼久,突然有事幹了,還有點不适應。
他幹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裝着杜易之的冰棺拖到後山墓陵,就算再不情願也得挑個邊角埋下去,後面大家要是不滿意那再挖出來換個地也行,總之不能放在外面,看着就膈應。
蕭禮問他,要不要歸位,用不了幾下功夫他們司禮部就能解決那些輿論。
杜漸沉默了片刻,搖搖頭。
蕭禮吃了一驚,問他為什麼。
彼時杜漸還坐在後山墓陵的一個雪坡上,兩隻手下都壓滿了雪。
他擡頭看着蕭禮,扯出一個笑:“我要是什麼都沒做到就又當宗主,未免也太對不起各位了。别叫人看了覺得宗主是個姓杜的都能做。”
蕭禮聽罷,便沒有出聲,自己一個人踱步下山去了。
杜漸坐了一會,左轉右轉進了供奉牌位的廟裡,最後停在了牌位面前。
他隻是瞥了一眼杜長卿的牌位,伸手拿走了放在他下面的那個刻着自己名字的木牌,再也沒有回頭。
等到沈淵清在北堂找到杜漸時,他正在院子裡燒着什麼東西。
“燒什麼呢?”沈淵清手提着一卷卷宗,疑惑道。
“礙眼玩意——先生,你拿了什麼?”杜漸起身,擡手滅了那小爐子裡的火。那灰燼飄飄揚揚落地,雪地裡平添出一片灰蒙蒙的暗點。
“你好生看看罷,這裡是我和穆肅整理出來的。南宮微去寒水了,想必不過一旬就有結果,我們先穩住宗裡的事。”
杜漸清楚,但是現在這種情況,誰也不知道大家買不買賬。
他沒接過話頭,自顧自道:“先生,你說,這什麼神可以操控杜易之,那黑羽軍是不是也可以?”
沈淵清展扇而笑。
杜漸了然,與沈淵清促膝長談一夜後,他當機立斷——讓蕭禮放點風聲,自己帶着喬錦和白坪下山去也。
喬錦小時候膽子再大也不敢在危機時下山,這下好了,前宗主好像什麼都沒交代好就拉着他和白坪潇灑走人了。
他有些害怕,因為要走的時候沈淵清看起來很不爽,問道:“那個……哥,我們就這樣走了?”
“嗯。”
杜漸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覆雪的石階上,落下的松針被踩得簌簌作響。
“會不會不太好啊。”他還是有點擔心,沒察覺出杜漸語氣裡的不耐煩。“宗裡這麼多事,哥你雖然沒接宗主令牌,但是大家還是信任……唔唔!”
白坪一手蓋住了他的嘴,低聲道:“先别杞人憂天,我覺得不對勁。”
“不錯。”杜漸這才掀起眼看他們,一雙桃花眸裡蘊含殺意。“寒水宗說是黑羽軍出了問題,杜易之能成功也是因為有黑羽軍,這還不明顯?”
“可是,欲與之抗衡,隻有我們零星幾人和寒水宗,就能夠嗎?”喬錦看着他定立在玄陵宗門匾下,召出一把泛起微微白光,倒山巒紋盤踞在劍身的劍。
蒼南氣勢如雲,哪怕是白坪這種沒聽過幾次的人也在此刻為之折倒——實在是太吸引劍修了。
杜漸捏訣讓蒼南變得更大,兩步踩上去,頭也沒回:“你說你們信任我,所以我也信任你們。我私下和他們溝通過了,想必我堂堂玄陵宗諸多長老,後勤這種小事他們還是做得到的。”
他解釋着,心裡又在想其他事。
蕭禮有句話說得對,如果真像她說的那樣,那麼南宮微真能在寒水宗安然無恙地完成他要做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