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接下來,我可能會死。”
……
迪亞波羅看了很多次那個瓢蟲胸針。
說實話,現在不是思考下屬審美的時候,因為這個胸針的心跳頻率從剛才就停止了,而老闆第一時間就察覺了。
“怎麼樣?胸針還在動嗎?!”
科赫坐立不安地跑到後座,和迪亞波羅一起等着胸針的變化。
“它它它是不是沒怎麼動了?!”
科學家顫抖着指向那個胸針。
迪亞波羅隻感覺手心裡的東西開始漸漸變軟,産生了一些溫度。
他擡頭看向已經有些泛白的地平線,意識到太陽很快就會升起了。
“……再等等吧,等到天亮再說。”
……
燈塔水母咀嚼着,用它獨特的吐胃方式消化着獵物,并喃喃自語。
“喬魯諾,你是笨蛋,你根本不懂我的願望……”
沒隔多久,它停住了。
喬魯諾未免太安靜了,不止是他不掙紮的原因,還有他的味道很奇怪。
沒有生命力,沒有美味的熱度,原本溫暖的人類,變得澀口,堅硬,甚至有些可怕。
“奇怪,為什麼我會感覺痛呢?”
燈塔水母反應遲鈍地念叨着。
它想仔細用觸須探查獵物的反應,但隻能摸到冷冷硬硬“味道很差”的喬魯諾。
所以它靈活地彎了下去,想用傘蓋上的長出的人形觀察喬魯諾。
觸須如茂密叢林一般掀開,給燈塔水母的淡藍色人形本體讓道,它看到了一截垂着的熟悉手臂,還好好在那裡沒有被消化。
“為什麼毒沒有用,好奇怪,為什麼吃起來像冷冰冰的石頭一樣?”替身費解地湊近看,想研究清楚那支胳膊。
下一秒,本應死去的獵物之手反過來一把扣住了燈塔水母的脖子,力道大得驚人!
燈塔水母在刹那間看到了一雙金色的眼睛!
——瞳孔豎得猶如尖針,滿溢恐怖的金色非人類之眼。
而自己精心積攢的生命能量,開始如虹吸般湧入喬魯諾的身體!
“終于等到你的本體靠近我了,你演化出的這個人形器官,就是你身上最脆弱的部分沒錯吧?”
那雙可怖眼睛居然屬于喬魯諾?!
“你在幹什麼?你幹了什麼?!”
水母被這前所未有的事态吓到尖叫起來!
“我逆轉了黃金體驗和我自己,我接受了死亡。”金發少年的臉緩緩從觸須叢中出現,看起來毫發無傷,但他的臉龐蒼白缺乏血色,猶如一具屍體。
黃金體驗是創造生命的替身,它賦予物體生命能量。
而喬魯諾改變了它,令它從“給予生命能量”變為了“吸取生命能量”。
沒有人敢如此改造自己的替身,更何況朝着截然相反的形态改造。
“這不可能,你為什麼做得到?!你是活人才對!你怎麼可能在死了之後還繼續活動?!”燈塔水母瘋狂地掙紮,它竭力掙紮着想用觸須上的毒素攻擊喬魯諾。
但根本沒有用,喬魯諾無視了這些攻擊,隻瞄準燈塔水母的本體,用根本不正常的巨大力道鉗制住對方!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但過去我就常常有一種感覺……我的體内流淌着特别的血。”
喬魯諾為了防止燈塔水母逃跑,在狂亂的觸須之間牢牢掐住,卻又絲毫不受毒液侵蝕。
“我過去曾經親眼見過本應死去,卻還能活動自如的人,不,或許那并非人類。”
上次在米蘭遇到的那個神秘金發男人,攻擊老闆和自己的那個人,喬魯諾清晰記得他們稱呼他為吸血鬼。
吸血鬼,是以活人生命為食的強大死者,如果成為這樣的怪物,就不會被燈塔水母消化,毒素無法對一個可以不斷複原的死者産生作用。
而喬魯諾清晰記得自己與那個男人之間存在的似有若無聯系。
科赫曾經說過,根據可公布的統計數據來看,許多替身使者的誕生決定于“血脈”,而與擁有強大替身使者近距離接觸,也可能激發其他的替身使者誕生。
黃金體驗究竟是怎麼出現的?
除此之外,那個金發男人對自己的眼神,自己突然變色的頭發,母親對父親的詭異叙述……
喬魯諾的心裡,其實已經勾勒出了一副模糊的圖景,而背後隐藏着自己的身世。
或許克勞斯說得沒錯,自己确實是死亡生下的怪物。
喬魯諾垂頭看着自己手掌上被水母攻擊後留下的鞭型傷疤,傷口迅速地愈合,甚至不需要黃金體驗治療,根本不是人類該有的樣子。
而他沒有因為觸須的擠壓窒息而死,甚至連四肢都不會因為水母毒素麻痹。
喬魯諾賭上性命的危險嘗試成功了,他利用逆轉黃金體驗的生命能量操控方式,以及潛藏的血脈,化為了吸血鬼一般的存在。
燈塔水母,它是将“生命力”強化到極限的替身,除了生命什麼都不需要,但這反而導緻它會被吸血鬼克制。
因為吸血鬼正是克制生命的死亡化身,可謂燈塔水母的天敵。
在眼下的困境裡,為了打敗燈塔水母,消除它的威脅,喬魯諾将不惜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東西,包括自己的生命,這就是他的覺悟。
“惡心!好惡心!明明是死掉的人,卻還想裝作活人的樣子!你到底是什麼怪物!”
燈塔水母開始口不擇言地大罵,很快又被喬魯諾掐到隻能發出一聲短促氣音,生命力被對方大量吸走,成了填補對方傷口的材料。
黃金體驗低垂着頭,這個替身猶如死去般失去了主人之前的靈動活力,但燈塔水母暴漲的生命力正以恐怖的速度流向它的身體。
“不要再吸收生命能量了!那麼多生命能量,隻會在你身上浪費啊!”
燈塔水母哭叫着,它越是掙紮,能量就越是被吸走,體型越是縮小,但它太靠近喬魯諾了,而且主樓空間狹窄,沒法如開闊地帶那樣很快地逃走。
喬魯諾不會停手,他的身軀猶如無盡冰冷容器一般盛裝着燈塔水母的生命能量,但又永遠裝不滿。
“喬魯諾,不要殺掉我!我隻是想永遠活下去而已啊!”燈塔水母的身軀漸漸縮到了極小,反抗之力也越來越弱,從巨大的水生怪物替身,變為一隻比指甲蓋還小的水螅,發出細小的尖銳哭聲。
……它被喬魯諾眼疾手快地用玻璃罐子扣了起來。
然而還沒結束,燈塔水母這樣的危險替身,哪怕隻是呆在玻璃罐裡,也免不了會再帶來什麼隐患,喬魯諾必須根絕它再次複蘇的可能性。
少年看着大樓外的初升朝陽,飛快捧着玻璃罐跑上二樓。
女鬼就等在那裡。
“請履行你的承諾,讓它變為再也不能傷害他人的狀态,而我也會回報你。”喬魯諾用盡力氣,将玻璃罐捧到冷凍室的桌面,來不及解釋什麼。
他眼睛裡的光隻一閃,瓶子裡哭着叫着想要逃離的燈塔水母變成了一道虛影,很快又像顯像管電視上的圖像一樣穩定。
女鬼把燈塔水母變成了和她一樣的東西,無法觸碰物質,也就無法捕食生命,但它卻可以一直活着。
“這樣就可以了,燈塔水母……米勒……你不能再傷害别人了,我不會殺你,但也沒人可以殺死你了。”
獲勝的少年抱着玻璃罐,在胃裡翻攪的奇怪欲望裡倒了下去。
喬魯諾蜷縮在二樓走廊邊,手中玻璃罐滾開,裡面化為了小水螅,同時再也不能傷害生命,也不會死去的燈塔水母順着瓶蓋縫緩緩飄出來,浮上窗檐融進了朝陽之光,消失在空氣裡。
自己似乎做得太過了。
喬魯諾按住痙攣胃部想着。
他過于粗暴地逆轉了黃金體驗的力量,還令自己進入“無限接近死亡”的狀态,以承接燈塔水母的生命能量。
而這種根本不計後果的作戰方式,令他産生一種強烈的本能——想要捕獵。
想要噬咬脆弱又流着溫暖鮮血的人類。
他身體裡的神秘基因蠢蠢欲動,叫嚣着讓他徹底放棄人類身份,轉化為另一種更強,更完美,更具惡意的種族。
我必須撐住,喬魯諾心想。
而太陽随着清晨到來改變了位置,原本應該令植物喜愛的金色光芒灑落在了喬魯諾的指尖——傳來燒灼劇痛。
糟糕,太陽光對此時此刻的自己是有害的。
喬魯諾内心冷靜地判斷,同時翻了個身,想挪動躲避那些危險的光帶。
走廊裡傳來了腳步聲,不知什麼人在靠近。
喬魯諾閉上眼睛,嗜血的欲望也在翻滾着,吸血鬼雖然克制生命,卻又會被生命喜愛的陽光克制,簡直是完美的平衡。
他由衷希望對方到來時,自己不會失去理智攻擊他們,或者被對方發現隻要一縷陽光就足以殺了自己。
“喬魯諾,燈塔水母已經被你解決了嗎?幹得好。”
來人是迪亞波羅,他的外套大衣剛好替喬魯諾擋住了灑落進來的陽光。
……
老闆似乎已經從難以行走的狀态裡恢複了一些,他在科赫幫助下跟了過來。
“老闆……您沒有離開嗎?”
喬魯諾躺在地上不敢輕舉妄動,因為戰鬥導緻亂蓬蓬的頭發都散落開來。
他不太想讓老闆看見自己的異變,但謝天謝地,老闆幫忙關上了門,令房間變回了沒有日光的狀态,而科赫去檢查被破壞的大樓情況,聯系緊急處理了。
“你給我的胸針變成了其他東西,但它沒有死,而且燈塔水母的毒素減輕了,所以我猜你的作戰應該很成功。”
迪亞波羅難得彎起膝蓋直接坐在地上,靠着喬魯諾趴下的位置,他剛才想把少年抱起來放到椅子上,但被擡手拒絕。
喬魯諾不想在自己“非常奇怪”的此時此刻被人碰,他怕會幹出什麼不受控的事來,隻是費力地詢問情況。
“我的胸針……怎麼樣了?”
“它還活着,變成了一顆心髒。”
迪亞波羅冷靜地把衣兜裡的東西掏出來——一顆由瓢蟲胸針所變,正在有節奏跳動的溫暖心髒。
“在你離開後,它有一陣停止了跳動,但很快又活了過來。”
那是一顆人類的心髒。
少年在采取這場危險戰術前,曾經想到過難以變回去的可能性,于是他将飾品變成了心髒,作為“喬魯諾人類的部分”保管起來。
原本已經做好了被水母吃掉,或者變成怪物再也回不來的打算,但沒想到老闆把心髒帶了過來。
“喬魯諾,我先不管你到底用了什麼戰術,但現在你看起來很需要它。”
迪亞波羅把手裡的心髒遞了出去。
……
僵硬而冰冷的黃金體驗出現在空氣中,它正因為變異而不适應着。
喬魯諾在科赫和迪亞波羅的視線下暗暗做好了準備。
“真的要做這麼厲害的手術嗎?!”
科赫十分緊張,他雖然平時見慣了手術畫面,遇到自己的學生這麼做反而受不了。
“喬魯諾,做吧,我會在旁邊看着你。”
迪亞波羅反而很冷靜。
心髒停跳後,身體器官會失去供血,最多隻能活幾分鐘,但喬魯諾此刻已經變成了某種生命力極強的怪物,如果任由自己的身體完全轉化,或許隻剩一個頭都可以活下去。
他打算把人類的心髒重新裝回身體裡,嘗試阻止繼續變異。
“過程可能很血腥,您還是轉過去的好。”
喬魯諾囑咐過後,深吸一口氣,用自己此刻力道極大的手臂持刀剖開了胸腔,并讓黃金體驗配合将人類心髒換回去!
畫面确實相當血腥,還非常恐怖,科赫在喬魯諾下手的那一瞬間吓得用手捂眼睛,但又在指縫裡偷偷觀察這稀有的超自然手術畫面。
吸血鬼的體質果然不是蓋的,喬魯諾剛剛割開自己的身體,傷口就開始飛快痊愈。
科赫瞠目結舌地看着這一切,迪亞波羅則表情深沉難以辨别想法。
喬魯諾這幅樣子,簡直跟吸血鬼Dio沒兩樣。
……看來回去之後,他要好好調查一下這小鬼的真實身世了。
“我說,這是什麼情況?你變成了吸血鬼嗎?這個世界上原來還有這種生物存在嗎?!”科赫雖然經曆了很多,但眼前發生的一切,依舊令他懷疑人生以及迄今為止接受的一切科學教育。
喬魯諾沒空回答,他下手飛快,讓黃金體驗輔助切下動脈靜脈,裝回人類心髒後又快速治療令血管接合,同時躺下靜靜等待。
幾個呼吸後,他感覺到四肢的冰冷漸漸褪去,心髒啟跳并鼓動血液注射到身體每一處。
迪亞波羅始終坐在旁邊看,一點都不在意眼前濺出的鮮血,看到閉着眼睛表情歸于平靜的喬魯諾,伸出手把少年的金色劉海拂開,探了探他的額頭。
暖的。
“你好好休息吧,接下來的事都交給我來處理。”
老闆的聲音非常輕。
喬魯諾朝他點點頭,連擡起手來的力氣都沒有,眼睛終于閡上,在緊繃一整夜的疲憊與額頭溫暖中睡了過去。